再比如,杨梅觉得没钱可以,而江水觉得没钱不可以。
再再比如,杨梅觉得自己没在闹,而江水真心觉得杨梅在闹。
这种分歧一下子解决不了,而且很容易闹掰——
江水说:“你冷静冷静。”
那个冷字刚落下,杨梅挥一挥衣袖扭头就走。
老刘说得对,她简直太有脾气了。
隔天,她就搭最早的航班离开北京。
李艳闻讯赶来接机,周末一大早的没睡饱,一边打呵欠一边抹眼屎。杨梅见到这么和蔼可亲的画面,差点哭晕过去。
“诶诶诶,没必要感动成这样吧?”李艳用刚抹了眼屎的手帮杨梅抹眼泪。
“我以为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杨梅到现在还记得李艳发朋友圈里的那些和朋友们的自拍照,没她。
“那是因为我想给你自由空间,让你冷静冷静。”
杨梅把眼泪吞下去,怎么都叫她冷静冷静,她表现得特别不淡定吗?
李艳说:“其实我早想问你这个问题了,但怕你听了不高兴。现在,应该能问了吧?——杨梅,我想不通,江水这种男人到底有什么好?”
杨梅愣了愣,一时语塞。
说实话,别说李艳,就连杨梅自己,都不知道江水有什么好。她是怎么被他吸引的?学车那会儿,怎么就觉得姓江的这么宝贝呢?
思考良久,杨梅脑子依旧一片空白。倒是想起一首歌曲,歌词里唱的特别应景: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再多的风景她也从不停靠,只一心寻找她遗失的美好。
不过现在她想试着停靠一下,搞不好能找回她遗失的美好。
李艳对此表示喜大普奔,由白领化身媒婆,接二连三地给杨梅介绍各式各样的未婚适龄男青年。
照李艳的话说——她那儿有亟待开发的好资源,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先让杨梅尝个鲜。
有个下巴留胡子的,看起来特别性感,行事特别浪漫——第一次约会就带来999朵大红玫瑰。杨梅想,他要不是钱多就是钱太多。
最后他们没成,她是这么跟李艳汇报的:为人铺张浪费,思想天马行空,不适合过日子。
李艳想,哦,杨梅不喜欢艺术家类别的。
介绍个特别踏实的,穿家里人织的毛衣外套,一条从来不洗的牛仔裤,一月工资够买三台爱疯6,但怀里揣的是摔不烂的诺基亚。
就连吃饭也特别实诚——杨梅一不小心点多了,眼见对面男的嘴里已经塞不下了,却还一个劲往里塞。
他憨憨地笑:“我怕浪费嘛。”
对于此人,杨梅的评价相当简洁明了:太抠。
李艳最后推出个终极法宝——非常有生活气息的时髦高富帅。
这回总能成了吧?不!杨梅连见面的机会都没给人家,让高富帅在跑车旁空等了俩小时。
“为什么呀?”李艳抓着杨梅肩膀拼命晃。
杨梅说:“我不太喜欢资本家,我追求的是深入群众,特别是那种底层的劳动人民群众。”
李艳发自内心地说:“你眼光够高的。”
杨梅甩甩头发,“我各方面条件这么好,挑剔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李艳翻着白眼呸她一口。
过了一周,李艳想明白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还是少做为妙。
一周以后,李艳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杨梅的生活中。
这一周,杨梅打算回老家看看父老乡亲。
哪想到吃了个闭门羹——家里没人,她还忘带钥匙。给杨父打电话没人接,打第五遍的时候,她侧耳倾听,隔着一道铁门,终于依稀听见了熟悉的响铃声。
等杨父杨母外出归来,天都全黑了。楼梯间伸手不见五指,一听见耳熟的交谈声,杨梅一跃而起,“爸!你怎么又不带手机啊!”
啪一声,声控灯被杨梅活生生吓亮了。
眼前大亮,杨父、杨母,以及……惊呆了的傅立业。
杨梅登时收起张牙舞爪的表情,五分钟后,神态莫测地端坐在傅立业对面。
他们在小区外不远处的奶茶店坐着。杨梅之所以坐在这里,除了要感谢傅立业大晚上的要请二老吃饭还负责送二老回家外,还有一点就是,她被杨父说动了。
杨父说,能回来就说明事情有转机。聪明人不会放弃这种机会。有些人在故事里一辈子都想不通透,要是有幸想通透了,给别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杨梅想给自己个机会,谁知道她的未来会不会因此完全改了走向呢?
傅立业说:“我没想到咱俩还有机会像这么坐在一起。”
杨梅笑一笑。
傅立业又说:“你愿意尝试,我很高兴。因为我觉得咱俩真的特别合适。”
杨梅看窗外,有只野猫围着停路边的汽车走,后面跟一熊孩子,捡了根树枝找准时机一打,野猫钻车底下去,熊孩子趴下去。
“如果你愿意,咱们可以试试看的。先从朋友做起,其实我这人挺好相处……”
隐约能看见猫尾巴,熊孩子把树枝探进去,雨刷似的扫啊扫。
“我个人觉得哈,你比较强势的。不过没关系嘛,我刚好可以和你互补……”
猫叫声特别惨烈,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树枝打了。
“以后的生活中,大家互相包容就可以,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嘛……”
在某一瞬间,猫叫声蓦然止了。杨梅心一揪,不是吧?瓮中之猫,就这么被弄死了?
“如果方便的话,我建议咱俩现在就说说各自的喜恶,省的以后踩地雷了……”
那辆车启动了,喷着尾气离开那里。车底下干干净净的,连只猫影儿都没。熊孩子有点懵了,但也没办法,一脸惆怅地离开那里。
杨梅松一口气,嘴角不自觉上扬了。
这才是最好的结果——野猫自由散漫惯了,就算被暂时困在车底下,也会想方设法地逃跑的。熊孩子算什么,树枝算什么,绑不住她的。
“……我的喜恶差不多就这些,你呢?说说你的吧。”
杨梅眉一挑,收回视线。望着傅立业的眼神格外真诚,笑容特别灿烂:“我没什么特别讨厌的,但有特别喜欢的。两样东西:第一是自由,第二是江水。”
她站起来,挥挥手:“我还是不喜欢你。哦,用你的话翻译过来就是——我们‘不合适’。”
她又飞往北京,马不停蹄地找到江水,用毅然决然、视死如归的语气说,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去哪儿做什么,我去哪儿做什么。我跟着你。
听了这么深情的告白,杨梅想,就算江水不马上公主抱她去滚床单,也应该意思意思感动一下把她搂进怀里吧。
现在算怎么回事?
杨梅在江水面前挥挥手,他闭上眼,片刻后,又睁开。
他的表情比她的还毅然决然视死如归。
后来杨梅才知道,江水投高利贷投阴坑里去了。所有钱都打了水漂,刘老板一夜之间人间蒸发,气得他砸了一地的玻璃渣子。
红头发推他一把,凶巴巴说:“横什么横?玻璃渣子溅我脚了知道不!”
“知道个屁!”他恶狠狠说。
然后,他和红头发扭打在了一起,再然后,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地站在杨梅面前。
“疼吗?”杨梅问他。
他说:“钱全没了,我找不到姓刘的。”
“疼吗?”
“我不能上法院告他,我自己也会完蛋。”
“疼吗?”
“我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一辆破摩托。”
“……”
“……”
江水把脸埋在手心里,杨梅摇了摇他的手臂,轻声细语地道:“江水江水,你看看我。”
他听话地抬起头,看了看她。
“我有什么变化没?”
他摇摇头。她没什么变化,一样貌美如花,一样平静似水。
“那你怕什么呢?”她笑着说。
晚上他们拥抱着睡觉,等身边人鼻息稳了,江水轻轻解开她的手臂,赤脚坐在床边。
床头柜的灯他旋到最暗,但那暗光足已照出他指间明灭的烟。一包中华,大概是他最后一包中华。一会儿功夫全点光了,但他不抽,只看着烟一点一点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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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我竟然成为了一个被霸王票养活的作者,这种感觉非常好,不要停,请继续(□□脸
☆、受伤了的女人
杨梅再一次梦见了那片不平静的海和在海里死去的江水。这回她没有惊醒,旁观了完整的人溺水而死的过程。
画面一转,她看见了三五个面目不清的黑影,他们拎着大砍刀气势汹汹而来,把她悉心呵护的大树砍倒了。
她想阻拦他们,却发现他们砍树的速度比她挽留的速度快得多,等她站在那里的时候,黑影已经扛着大树不见了。原地剩下丑陋的树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