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节

    元武的心中骤然燃起更猛烈的怒火,他双脚猛然发力,硬生生扭转自己的身体,剑随身转,横剑拦向这一块泥土。
    然而他没有挡住这一块泥土。
    这一块泥土随着剑势,并非是直直的撞来,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旋转,在接近他身前时,竟是硬生生的划出了个弧线,越过了横在之前的剑身,随着噗的一声闷响,硬生生打中元武的胸口。
    一片抑制不住的惊呼声响起。
    元武的胸口一痛,呼吸一滞。
    即便不带任何的真元,这一块泥土上依旧带着不弱的力道。
    但比起痛苦,更让元武无法承受的,却是那种羞辱的情绪。
    微湿的泥块在他的胸口溅开,很多泥土溅射到了他的下巴,溅射在他的脸上。
    丁宁却是已在距离他不到两丈的地上静静凝立,乘着他呼吸不畅的此时,在慢慢的调整呼吸。
    无论是在寻常武者的世界,还是在修行者的世界里,能够有时间休憩和调息的一方,自然会有更持久的战力。
    元武恢复了呼吸。
    他的呼吸却不由得沉重起来。
    他和丁宁之间只是交手了数招,但他手中的剑,却是连丁宁的剑身都碰不到!
    不管他如何不服气,他此时心中却是清晰到了极点,无论是对于剑招的运用,还是这种战斗的经验,他都不可能和丁宁相提并论。
    丁宁缓缓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越过元武的头颅,看向长陵上方的天空。
    他轻淡的出声道:“现在你应该明白了?有些事并非是你想的那样……你所想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永远有着很大的距离。就如你认为你可以和我一战,就如你觉得若是没有我,你和郑袖便会成为这个世界最完美的男女主角。”
    “然而并非如此。”
    丁宁漠然的摇了摇头,“即便我晚入长陵,或许郑袖第一时间成了皇后,但在后来,或许是郑袖背叛了你,夺取了你的皇位,后来的很多事,也未必如你所想发生。”
    元武持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这个世界其实很残酷,即便你全心对人好,人也未必全心对你,终究这一生,都是在等待着碰一个对的人。”丁宁微嘲的轻声道:“更何况你连全心对人好都根本做不到,无论对友,对你所爱的人,你都是这番的虚伪,这番的纠结,虚伪和纠结到令人恶心。”
    说完这一句,丁宁便出剑。
    对于他真正憎恶的人,他没有任何的同情,也不想给好的结局。
    他的剑没有落向元武的身体,而是落向身前的地面。
    他的身体,却是在往后倒退。
    借着双脚的连踏,剑尖在他留下的脚印中不断的上滑,往上挑起。
    一片片泥土随着他剑的挑动,不断急速飞起,如一枚枚剑片不断落向元武的身体。
    这很不像是强大的剑师之间的对决,很像是小孩子之间的玩泥巴嬉闹,然而随着丁宁手中剑剑路的不断改变,这些被踩硬后挑起的泥片,在空中也有着各自不同的飞行轨迹。
    有的直如箭矢,有的如水面上飞旋的瓦片,有的从空中坠下,有的却是如飞去来器,在空中奇异的飞旋绕回。
    元武避不开所有这些泥片。
    他也不可能完全不顾这些泥片而直接冲向丁宁。
    先前那一拨泥土的力量,已经让他明白硬生承受这些泥土的砸击,是不可能跟得上丁宁的脚步,不可能欺近他的身边。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挥剑而守。
    然而在接下来一刹那,他很难呼吸。
    他的剑斩碎了飞过来的泥片,泥片碎裂成尘,遮掩着他的视线,也令大量的粉尘冲入他的鼻腔之中。
    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一片泥片切过了他的脸颊。
    一条鲜艳的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了下来。
    有更多的泥片落到了他的身上,他的身上出现了更多的伤口,更多的鲜血流淌下来。
    河岗上一开始的惊呼声已经完全消失,天地变得彻底安静下来,唯有泥土被击碎的轻微闷响声,以及泥片坚硬的边缘切过衣物和肉体时的撕裂声。
    元武厉吼了起来,他开始疯狂挥剑,朝着丁宁狂奔。
    而丁宁却依旧平静的闪挪,后退。
    此时所有人都明白了丁宁的用意。
    他只是用了长陵最简单的一些剑招,让元武明白了许多道理,然后他让元武处于了很多年前,王惊梦身处的绝境。
    无论怎么战,却都无法到真正的对手面前,连衣角都接触不到对方。
    元武在被这世间最普通的泥土,千刀万剐。
    ……
    没有真元的支持,鲜血流淌得越多,气力便消失得越快,动作和反应便越慢。
    元武感觉阳光在变得越来越明媚耀眼,但他的眼前,却模糊起来。
    一片泥片切过了他的膝盖。
    随着噗的一道鲜血夹杂着血肉飞洒,他再也无法支持自己身体的平衡,跪了下来。
    第两百三十四章 大婚(大结局)
    剑还在手中。
    但是元武抬起这柄剑,却再也触不到任何的敌人。
    “我要死了么?”
    元武浑身是血和泥浆,他的发丝也黏满了这些,看不出颜色,他抬着头,黯淡如萤火的眼睛看着走到身前的丁宁,心中尽是惘然,但却不知为何,改换了自称的口吻,“寡人纵横一生,就要这样死了么?”
    丁宁看着他,没有回应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寡人竟然真的要死了。”
    元武笑了起来,笑声很凄厉,神情很诡异,“这是寡人的王朝,周围有无数寡人的子民,他们竟由着我死在这里?”
    丁宁淡漠地说道,“因为这很公平。”
    “这世上哪里有真的公平?”元武喃喃地说道,“寡人生来便是帝王,而你们生来便只是寡人的子民。”
    丁宁说道:“人心中自然有公平。”
    元武身上的血越流越多,他感觉自己和整个天地黏在了一起,然而他的视线里,天色却在变暗,暗得看不见眼前的丁宁。
    他终于明白自己到了一生中的终点。
    “寡人这一生不亏。”
    他有种想哭的感觉,但还是强行抬起头来,冲着丁宁站立的方向,“寡人得到了天下,成为了注定记载在史书上的帝王,便是这一统的江山,功劳大多也会记在寡人的账上,还有寡人也得到了寡人想要的女子成为皇后。”
    丁宁没有回应元武的这些话。
    因为这时,元武的气息已经断绝。
    这名改变了他一生的敌人已然死去。
    无论他再说什么,元武也不可能听到。
    至于这名敌人的一生,自然由今后的故事和史书评论。
    河岗上静默了许久。
    有人哭了起来。
    有些人的哭,是念及了这位帝王的好,想过自己还是因元武的一些命令而受了恩惠,有些人的哭,却是莫名其妙,只是对于未来改变的恐惧。
    天地四野起了风。
    风从四面来,流向丁宁的身体。
    随着丁宁的动念,天地元气开始流淌回丁宁的身体。
    风流带动了元武的身体。
    他往前方的泥泞中重重栽倒。
    这是经年恩怨的终结。
    马车里的夜策冷看着这样的画面,她应是长陵最坚强的女子之一,然而此时想到过往很多发生的事情,她的眼眶却是依旧忍不住微红。
    马车里最为轻松的是谢长胜。
    看着死去的元武,他只是沉默了数息的时间,便问同在马车里的净琉璃等人,“怎么处理他的后事,将他挫骨扬灰,还是就地埋了?”
    没有人理会他。
    丁宁在这片河滩静静的站立了很久。
    当这件事情做完,他在这个城,便不再有什么执念。
    他看着元武的尸身,想着恐怕到了最后,元武也应该觉着很多他争的事情,原来那般无趣,原本并非是他真正在意的东西。
    丁宁回了马车,车队离开,散去。
    倾城而出的人们也慢慢散去。
    ……
    其实元武才是唯一的不安定因素,当元武死去,一切都很平静自然。
    长陵的人们大多数都不知道元武的尸身最后如何处理,巴山剑场未管,但也没有风光大葬,想来便是那些忠于元武的军士和朝臣选了地方将他埋了。
    数日之后,扶苏正式登基,成为新皇。
    再过了数十日,白启和一些部众回了长陵,先前对于白启叛出王朝的消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白启的回朝,天下已然平定。
    楚燕齐也已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一统王朝。
    再过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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