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琛提起叶云泽,叶公主才想到自己此次进宫的目的。太后不能倒,若是徐国公府实在保不住了,她至少要让叶云泽把太后给放出来!
自从叶公主指示下人给季琛下药而触怒了叶云泽后,顶级贵妇圈中,她的地位就直线下降。虽然她看似依旧风光,但是得圣心的公主,和不得圣心的公主,在圈子里的差别其实是很大的。
要不是她依旧是太后所宠爱的女儿,她真不知道那些贵妇们会排挤她到什么地步。
这也是此番叶公主急急忙忙进宫的原因,其实,一小半是为了太后,大半却是为了她自己。
与她的荣华富贵、太后的身家地位、江家的未来相比,跟季琛置气,实在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
叶公主双目锁定着季琛,语速颇为急切:“季将军,刚才因为你与皇弟说话的缘故,这些人都不肯为本宫通报。如今,你既然已经出来了,便让这些下人们为本宫通报一声吧!”她是看出来了,她指挥不动乾元宫的下人。但叶云泽那样看重季琛,季琛的话,想必这些下人们不敢不听。
叶公主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周围的太监宫女们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人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够前脚刚对人冷嘲热讽完,后脚便理所当然的让人替她办事?莫非叶公主还以为自己是当初圣眷隆重的镇国长公主不成?
就是季琛,虽不会特意与一个女子过不去,但也不会让这女子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皇上是否愿意见公主,不是本王能够决定的,公主还是耐心等着吧,本王先行一步。对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本王自认为与公主无话可说,往后,还是远着些吧。”
叶公主没想到季琛竟是一点儿颜面都不给她,惊怒交加,正要发作之际,却见季琛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走了。
她这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她一直隐隐瞧不起的人,或许从未把她放在眼里。
这时,贴身伺候叶云泽的小喜子走到了乾元宫门口,语气颇为不善地道:“皇上听到宫门口吵闹不休,不知是哪个小蹄子这般不懂规矩,特命咱家来看一看。你们谁能够向咱家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喜公公,可不是小的们干的!”周围等着看好戏的太监宫女们听说叶云泽要降罪,立刻哭丧着脸,看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心中却是把叶公主骂了一遍又一遍。若不是叶公主,哪里会有那么多事?
季将军才刚走,原想着皇上的好心情定然能持续很久,他们这些天也刻意稍稍放宽心了。谁知道,叶公主给他们来了这么一出?真是害人不浅啊!
下人们人人自危,叶公主却如同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十分激动:“小喜子,本宫来看望皇弟,想不到这些没眼色的竟敢把本宫拦在外面,连乾元宫的大门都不让本宫进,也没人帮本宫通报。你既然来了,就快快帮本宫通报吧!”
小喜子惊讶地看着叶公主:“奴才还道是谁在门口闹出了这些动静,原来竟是公主啊。”说着,看着左右的人,斥道:“你们怎可把公主拦在乾元宫外,任由公主喊破喉咙呢?”
叶公主听闻此言,连连点头:“小喜子你说得很是,本宫不过是有一段时日没有进宫来看望皇兄,这些个刁奴,就越来越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定要严惩不贷!否则,今日对本宫无礼,他日冲撞了母后可如何是好?”
小喜子看了叶公主一眼,皮笑肉不笑:“公主误会了,奴才是说,哪怕皇上不方便见公主,也没有把公主堵在宫殿门口,让公主干等着的道理。这些奴才实在没有眼色,也不知道送公主出宫,一个个真是蠢笨至极!”
“你说什么,皇弟不见本宫?!!!”
叶公主想过了她来找叶云泽的结果,也许叶云泽不会同意她提出的要求,也许她回忆回忆过去的岁月,能够让叶云泽心软,继而减轻对太后以及徐国公府的责罚,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叶云泽居然连见她一面都不愿!
她什么时候也跟那些失去圣宠的人一样,到了宫门口却不得其门而入了?她可是叶云泽嫡亲的姐姐,大齐的嫡长公主啊!
小喜子朝叶公主欠了欠身,面上十分恭敬,却也客套生疏的过分:“皇上吩咐过,如果公主府来人,不管是谁,皇上一律不见。皇上说,他知道公主在想什么,他让公主放心,虽然此番处置了徐国公府,于公主却是无碍的。不管徐家怎么样,公主还是公主。”
“皇上还说,公主与太后母女情深,前儿个战事刚刚爆发之时,公主还特意进宫来安慰太后娘娘,着实令人‘感动’。如今太后娘娘凤体有恙,若公主真是有心,不妨去太后娘娘宫里头服侍着。公主府里一应事务不必操心,皇上自会派人替您料理着。”小喜子眼角微微上挑:“公主,您看……”
叶公主面色苍白,再也不敢随意拿乔。
原来,这宫里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逃不过叶云泽的耳目,连太后的宫里,都不例外。
难怪,叶云泽能够那么轻易地围了太后的宫殿,至今,太后也没有站出来说过一句话。只怕,不是她不想说,而是说不了吧!
前不久叶公主还以为,叶云泽处处受徐太后掣肘,不敢自专,没有想到今日,现实就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她的皇弟,不是没有对抗徐氏一族的力量,他只是一直在蛰伏着,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罢了。以有心算无心,他又怎么可能不成功?
叶公主摇了摇头,心知,太后和徐氏一族,是彻底没有翻盘的希望了。
小喜子先前说的那些话,句句都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不仅点出了她在乾元宫不再受到欢迎的事实,且还隐晦的警告她,要么就老老实实的做她的公主,要么,就陪着太后一起被软禁,而公主府,也将落入叶云泽的监控之中。
叶公主素来最懂得趋利避害,自然知道怎么选对自己有利。
如今,哪怕再怎么不甘心,她也只剩下手中仅有的这些东西了,她不能再冒险。
叶公主朝着徐太后的宫殿看了一眼,心道:我已经尽力了,母后。既是你自己种下的苦果,你就自求多福吧!
第33章
太后宫中, 檀香阵阵。叶云泽到的时候,徐太后还在礼佛。
她穿着一件素色的衣衫,头上除了一根银簪子与几点绒花之外, 几乎没有任何首饰。只见她跪在佛像前, 保养得宜的手中捻着佛珠,一张脸上满是平静。
就好像, 边关发生的那场战事,宫外已经结束的那场清洗, 都跟她没有关系似的。
叶云泽不得不佩服徐太后的城府, 在徐太后的势力几乎被他连根拔起后, 她居然还能够这么沉得住气,难怪她能够在他面前伪装那么久,做了那么多小动作。若是他稍微再弱一些, 或者再等个几年,待她的势力进一步发展壮大之时,只怕,连他也未必是她的对手了。
“你来了。”徐太后睁开眼, 眼眸便如一潭古井,无悲无喜:“这些年来,哀家教你的帝王心术, 倒是没白费,你已经懂得该如何维持权势与情感之间的平衡了,如今,连哀家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叶云泽冷笑一声:“母后莫不是想说, 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让我知道我在蓝羽这件事上错得有多离谱,您不惜利用蓝羽和夷族人,以牺牲边境安宁的代价,来给我上这一课?”
如果说,在刚刚踏入太后的宫殿时,叶云泽还有那么几分唏嘘和伤感,如今,却只剩下了讽刺和荒谬。
无论徐太后做了什么,她总能够为自己找到充足的理由,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而且还一定要他承她的情。这难道不荒谬?
更荒谬的是,在遇刺和边关之战两件事发生前,叶云泽还一度真的相信,徐太后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他。哪怕徐太后有自己的私心,但想要让他好的心,却不是假的。
如今,叶云泽却什么都不敢肯定了。他发现,徐太后在试图用她的逻辑,把他带入一个怪圈中。好像只要冠上为他好的名义,她做什么都是应该被理解、应该被支持的。
徐太后仿佛洞穿了叶云泽的想法,讥诮道:“哀家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哀家不会强迫你领哀家的情的。当初,在你登基之时,哀家早与你说过,哀家和徐家手中掌握的权柄,绝不会轻易让出,你若想要,就得靠自己来争,自己来抢。什么时候,你能够真正抢赢了,什么时候,你才算是真正懂得了帝王之术。”
“如今,你赢了,徐家这枚磨刀石,也没有任何作用了。只求你看在徐家往日对你还算忠心的份上,莫要太苛待了徐家人,毕竟他们现在,什么都没了,对你也构成不了任何威胁了。当然,你若硬想要了他们的命,哀家也阻止不了。”徐太后看着叶云泽,叹了口气:“皇帝,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再是那个需要母族庇护的孩子了。”
叶云泽听完徐太后理直气壮的话语后笑出了声:“母后是觉得,朕多了徐家的权,抄了徐府,朕就欠了徐家人是吗?母后,朕告诉你,朕不欠你什么,也不欠徐家什么。大齐能够立国,你们的确功不可没,但该封的该赏的,朕一样也没有落下。可你们呢,又是怎么回报朕的?”
“挑拨离间、残害忠良、私自放走要犯、引外敌入关……在朕病重之时,你还巴不得朕去死。”叶云泽看着徐太后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一般:“母后,你想告诉朕,这些都是为了朕吗?”
“若不经过这些考验,你又怎么能成长起来?”徐太后看着叶云泽的眼中毫无愧色:“罢了,哀家不指望你明白哀家的这份苦心……”
她想要就此转开话题,但叶云泽又岂能容许?
“按照母后你的说法,朕与徐家,该互为磨刀石才对。若是胜利的是徐家,不知母后是否会觉得徐家亏欠了朕?徐家又是否会善待朕?”
徐太后眉间微蹙:“如今,徐家已经败了,不存在你说的这种可能性。”
“母后只需告诉朕,会,还是不会!”
徐太后略一迟疑:“徐家自然……”
“够了,母后,朕明白了。”叶云泽冷冷道:“从前该赏徐家的,朕都赏了,如今不是朕欠徐家,是徐家欠朕!徐家利用了朕给予他们的权柄和对他们的信任,不断的做着损害大齐的事,朕如今只不过是在让他们把欠朕的全部还回来罢了。”
“母后,你记住,朕不欠你,更不欠徐家!收起你那套可笑的说法吧!区区一个徐家,还没那个资格当朕的磨刀石!”
徐太后被叶云泽身上骤然爆发的气势逼得退了两步:“皇帝,你……”
“母后还不知道吧,徐家人,如今已经被一个不留的全部处斩了。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是要为之付出代价的,并非事后随便说几句好听话,就能够掩盖你们所犯下的罪过。”
徐太后这些天被囚宫中,消息极其不灵通,原以为叶云泽只是先抄了徐家,暂时还不会对徐家人动手,没想到,他不但动了,速度还这样快,还一个不留……太后惨然一笑,叶云泽对徐家人,竟痛恨到了这种地步。
“如今,徐家人已经用他们的生命赎了罪,可是还有一个罪魁祸首正逍遥法外,母后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事到如今,徐太后也不准备再与叶云泽扯什么嘴皮子了,一切都已经迟了。
如今,徐家没有了,她多年来经营的权势被叶云泽蚕食了大半。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弱者没有话语权,这是她为了激励叶云泽往上爬,曾经在他耳边说过的一句话。没想到如今,却是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在她的面前,让她把这一条重新学习了一遍。
“你想要取了哀家的命吗?”
“不,我不会取你的命。且留着你这条命,日日夜夜在皇家寺庙中为那些因你而无辜枉死的人祈福吧。我会吩咐下去,母后在皇家寺庙中的一应待遇,比照废妃的标准来——母后,我送您过去,可不是让您享福的。您就好好的在皇家寺庙,反省您做过的一切吧!”
“不、孝、子!”徐太后从牙缝中挤出怎么几个字:“哀家辛辛苦苦的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对待哀家的!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真正良心被狗吃了的,是您。”叶云泽摇了摇头:“母后,如果您再执迷不悟,我会送您去边城,让您看看,究竟有多少家庭因为您而支离破碎,有多少人因您而枉死,让您也体会一下那些人的感受!”
叶云泽知道,徐太后是那种出了事就喜欢把罪责往别人头上推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太后就养成了以自我为中心的脾性,她的观念也因此而被扭曲。因此,在刚才,她才会理直气壮的说出那么一番荒谬的话语来。
也许有一天,徐太后能够真正体会到自己的错误,也许终其一生都不能。
不管她怎么想,叶云泽都不会再给她害人害己的机会。
第34章
徐太后是在一个夜晚悄悄被送走的, 并没有大张旗鼓,毕竟太后通敌叛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她的身边, 只有一个一直伺候她起居的心腹嬷嬷跟着她, 其余的都是叶云泽派来押送她的士兵。
徐太后冷笑一声。若不是她那好儿子怕她会死在寺庙里,恐怕连一个心腹嬷嬷也不会让她带走吧?
徐太后穿着一身连宫女也不会穿的青布衣衫, 在心腹嬷嬷的搀扶下走出了富丽堂皇的宫殿,沉重的楠木大门在她身后缓缓阖上, 隔绝了外界最后一缕夕阳。从此之后, 太后所居住的宫殿, 将成为一座无人居住的冷宫,直到叶云泽百年之后,下一任太后入住。
“哀家从未想到, 哀家没有被先朝末帝派来的人毒死,没有被叶家仇敌庄家派来的追兵了结,在战乱中没有死于流寇之手,咬着牙挺过了一场场天灾人祸, 最后,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的。哀家轰轰烈烈了大半辈子,竟要青灯古佛, 了残余生。”
心腹嬷嬷听得十分伤感,回忆起当年的战乱岁月,泪眼婆娑,对前来送行地叶云泽跪下连连叩头:“皇上, 娘娘再怎么样,也是您的生母啊。娘娘纵然千错万错,您也不能把她送去那个地方,让她孤零零的终老啊!皇上,求您重罚了奴婢,让娘娘在宫中思过吧。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规劝好娘娘,娘娘她只是一时糊涂……”
嬷嬷老泪纵横,声声泣血,纵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她的话,只怕也会有几分动容。
叶云泽却转过了头,不去看徐太后和嬷嬷的脸:“母后尚且还能吃斋念佛,那些被卷入战事中枉死的百姓,却是再也看不到日后的光景了。母后如今只是去吃斋念佛,为害死的人祈祷,朕并不觉得母后有任何值得委屈的地方。”
嬷嬷听了,心知叶云泽的主意是不会改了,叹了口气,擦干了脸上的泪:“既然如此,奴婢斗胆,恳求皇上日后好歹多看顾着娘娘些,莫要让外头的人欺辱了娘娘。按理说,奴婢原也不该提这样的请求,只是娘娘早些年操劳太过,累坏了身子骨。这些年锦衣玉食的养着,倒是看不出什么,骤然间去了寺庙那样的地儿,只怕是……”
纵然这些年来的母子之情,已经因为徐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行为而消磨殆尽,叶云泽听她提起早年之事,硬起的心肠还是不由得软了一分。
“朕会派人关照母后的。一应吃穿用度虽不能与宫里相比,但也不会克扣了母后。”
嬷嬷刚要松口气,就听叶云泽硬邦邦地道:“这是我看在过去的母子情分上,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母后,好自为之。”
嬷嬷心下一紧,原以为,她刚才说了那么一番话,皇上定然心软。日后,可以利用皇上的这份心软徐徐图之,让太后娘娘再度回宫。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竟是铁了心要让娘娘在那等苦寒之地呆一辈子了。这怎么可以?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叶云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让人遍体发寒:“这是朕能够承诺的全部,若是还不满足……就去陪徐家的人吧。”
嬷嬷想起被满门抄斩的徐家,顿时打了个寒颤。这些年来,她和太后都错了,皇上,并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先前之所以对太后,对徐家那么容忍,一是因为手上没有足够多的证据,二是为了麻痹太后和徐家,三是因为他对太后终究还有那么些情分。而现在,情分被太后磨没了,证据来了,徐家倒台了,皇上再也没有顾忌了。
“记住,日后,再无太后,只有一个慎安师太。”
慎安,是叶云泽给徐太后拟的法号,其中的告诫意味很明显。嬷嬷听着这个法号,哆嗦着嘴唇,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然而,终究不敢再说什么。她不是没有眼色的人,自然明白什么时候可以求情,什么时候求情,只会适得其反。
“走吧,哀家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你不必求他。”徐太后竭力挺起自己的脊背,仿佛在维护着自己最后一丝骄傲。
在上马车之前,徐太后深深地看了叶云泽一眼:“皇帝,听闻你即将大婚,哀家怕是赶不上了,就提前为你准备了一份贺礼,希望你喜欢才好。”
说着,她没有等叶云泽反应,便钻进了朴素的车子中,隔绝了外界的目光。
叶云泽回想着徐太后最后那个别具深意的眼神,皱起了眉。
这究竟是徐太后在故弄玄虚,还是确有其事?无论如何,他不认为徐太后对他和季琛之事存有什么善意。
“母后,希望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叶云泽的眼中一片冰寒。
与季琛的大婚,是他从一早便开始筹备的事,绝对不容许出半点儿差错。
若是徐太后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虽说叶云泽不会弑母,却绝对做得出彻底撒开手,让徐太后自生自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