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说着,她往他怀里一靠,才心满意足站直了。
    官泓帮她看了下指甲,摸着那圆润甲盖的时候,忽然就想到老师刚刚说的话。
    “让他们失望也好,打骂也好,都强过漠不关心。”
    官泓觉得自己真蠢,怎么这么久以来,才发现她也会刻意引起他的注意。
    第80章
    从老师家出来已是八点, 夜色浓稠得像是砚台里磨得酽酽的墨汁。小城市的夜晚并不喧嚣, 抬头能看得到藏在云后的星星。
    官泓和夏梦去帮夏美娟收铺子, 晚上生意并不好,但做生意的人总是时刻保持着下一秒就有大生意来临的期望。
    夏梦给官泓搬了个凳子坐门口等了会,夏梦一直看着斜对面的炒货铺挪不开眼睛。官泓起来拉她坐下, 走过去给她买。
    老板是邻省口音, 普通话说得不好。官泓听得用力, 也只是勉强听出大概,随手挑了几样买了, 付钱离开。
    回来的时候, 夏梦已经走回了杂货铺里,正帮着夏美娟在架子上拿东西。夏美娟仍旧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夏梦跟她一边斗嘴皮子一边耐心帮忙。
    店里的灯坏了很久, 夏美娟没舍得换新的, 外接了一个灯泡,选的暖色光, 整个店铺都沉浸在这份微黄的光线里。
    人的棱角似乎也被磨平,她们之间的那些冲突和过往,也在这样的氛围里被慢慢消减。
    来这儿的时候, 官泓抱着一种要帮忙彻底解决的心理, 夏梦的心结,夏美娟的心结, 一对母女解开怨恨, 会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但此刻, 他忽然就不这么想了。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皆大欢喜的结局,只有委曲求全的妥协,他知道夏梦为这段关系付出了多少,在跨出最后一步的时候,他先替她说了不。
    被压抑的快乐从来不是真正的快乐。
    与其要让她声泪俱下的承认自己年少轻狂,与其要承受夏美娟根本无动于衷的结果,这样一种平衡的局面未必不是最好。
    自私一点来说,他更希望自己的太太拥有更多的快乐。
    如果她在亲情的世界里缺少了一块,他就用的爱情里多出的一块来补,反正时日还多,大可以来日方长。
    官泓拎着东西,没有再动,在原地独自站了一会儿,让夏梦安安静静地享受一会和夏美娟一起的时光。
    直到她回头看到他,向他挥了挥手,说:“你干嘛不赶紧回来?”
    因为真心爱着一个人,就变成了在幼儿园里等父母来接的孩子。官泓大步走过去,笑着道:“来了。”
    又呆过一天,夏梦跟官泓不得不离开。提前一晚,夏梦拉着夏美娟在市里最好的饭点吃了一顿,同席的还有夏冰一家。
    刚刚上完冷盘,夏梦就跟官泓使了眼色,说:“你不是说你有话要说给我妈妈他们听的吗?”
    官泓原本端起的酒杯又放下来,立刻笑起来 ,说:“……对。”
    夏梦问:“你彩礼准备好了吗?”
    官泓说:“准备好了。”
    夏梦问:“五金给买吗?”
    官泓说:“多少金都给买。”
    夏梦问:“你的房产证上写不写我名字?”
    官泓说:“当然要写。”
    两人一唱一和,说相声似的把夏美娟想听的都说尽了,舅舅舅妈他们活络起气氛,说:“还用问吗,小官很懂事的。”
    夏冰已经通过各种方式还清了欠人的钱,现在无债一身轻,用不着奉承夏梦了,说:“那可不一定,穷大方富小气,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夏梦一脸嫌弃,让夏冰成功收获蔑视一枚。
    官泓摸着酒杯,凉凉笑了下,说:“看来大舅子一会儿想跟我来几句斗地主。”
    夏冰一下想起被他变态记忆里支配的记忆,连忙挥手:“官官官泓很不错的。”
    夏梦实在忍不住笑出来:“你话可真多。”
    离开当天,夏梦还是换上了来前的衣服,将已经洗净晒好的旧衣服放进衣橱,又用卫生纸包了一颗樟脑丸放进去。
    官泓也是西装革履,一旦离开这个地方,他们又会是都市里普通又重要的组成者,在一个完全不同的舞台上继续人生。
    而那又是过去几年里,他们最熟悉最舒服的地方。人的成长或许就是这样,总要离家,但幸好他们比其他人都顺利地找到了新家的钥匙。
    外面下了一点点小雨,夏美娟以此为借口,多年风雨无阻准时开店的她,今天窝在卧室睡了个懒觉。
    夏梦开门进去跟她道别的时候,她一双眼睛还是半睁半闭。
    直到夏梦走过楼梯,走到楼下,站在熟悉无比的石阶上,抬头往家看去的时候,夏美娟露出半个脑袋,支在窗口往下看。
    她也许只是想透一透气,也许只是想看看雨还准备下到几时,也许只是上厕所途中恰好路过……
    但这一刻,夏梦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和这个人彻底和解了。
    夏梦跟官泓的婚礼定在秋天开始的那一天。是落叶缤纷的季节,是草木枯萎的季节,也是果实收获的季节。
    两人的婚礼定在一座位于印度洋上的小岛,为了迎接新人的到来,岛上进行了隆重而精致的装饰。
    两人邀请的宾客不多,工艺别致的请柬上,夹着两个人的婚纱照,下面写着一行:我们始终相爱。
    结婚的消息始终没有在媒体上公开披露,只有一些黑粉通过夏梦的行程,挖掘出她近来的一些反常。
    真真假假的爆料一直在小范围传播,有人说她男朋友送了她一座小岛,有人说男朋友已经晋升为老公。
    网友们通过强大的地图,实时查看到了小岛面貌,那是一个有着长长拖尾的岛屿,四周是浅绿的海水。
    花海中搭建了一个白色拱门,一看就是结婚要用。等事情发酵,大家再想去找,地图居然显示出错。
    娱乐圈里再小的一点风吹草动也可能转为滔天巨浪,尽管热搜被撤,消息被删,吃瓜网友仍旧对夏梦的事极感兴趣。
    终于有深谙人心的媒体问到了夏梦旧将江绾绾。
    江绾绾如今人气已经大不如前,最早的爆料让她人设崩塌,后来为解约的公开道歉又让她被冠以谎话精的称号。
    风水轮流转,江绾绾大概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需要借助夏梦的人气,来在媒体上保持热度。
    可是江绾绾又怎么敢说实话呢?
    经历种种,她原本的高情商又被捡了回来,向媒体道:“很久没有联系过了,梦梦近况我不了解,如果确实结婚,那当然是祝福了。”
    夏梦看到这一视频的时候,感慨万千,当初江绾绾遇到危机的时候,根本慌不择路,连怎么应付媒体都不会了。
    现在走到绝境,终于冷静,又开始回到最初的那个她了。但即便如此,夏梦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接受她了。
    两个人之间已经失去了基本的信任,就算是勉强再次合作,也会因为以前的事心存芥蒂,不可能再亲密无间。
    但,她仍旧觉得可惜。
    幸好夏梦始终让自己过得很忙,穆子川新片要上,预告片反响非常之好,短短几天就破了播放记录。
    穆子川跟邱天一个城市接一个城市的路演,夏梦大部分时候都会跟着一道前往,媒体终于抓住机会询问她的婚姻状况。
    这样的情况,夏梦事先就已经跟官泓预演过一遍,官泓不介意自己成为她炒作的一部分,如果媒体喜欢,那由她去说。
    夏梦看着黑洞洞的镜头,说:“是的,我结婚了。”
    “听说聘礼是位于大洋上的一座岛对吗?”
    夏梦思忖片刻:“严格来说,我只算是半个岛主。”
    “真是太幸福了,婚礼那天一定特别刻骨铭心吧。”
    这个问题,夏梦却仰头想了好一会儿。
    刻骨铭心吗,应该算吧,热带天气说变就变,她刚刚牵上官泓的手,等着他将自己已经戴了几个月的戒指假模假样套回去。
    天空忽然飘过一朵云,倾盆大雨说下就下。人群里爆发一声低吼,却还要铭记自己精英的身份,换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
    夏梦自然不甘示弱,将飞扑到脸上的头纱拨开,挤出甜美的笑容,面前官泓却大惊失色,一下蹲到地上:“戒指掉了!”
    戒……戒戒指了。
    婚礼的后半程,变成一群人在大雨中寻找巨钻。而海潮渐长,长长的白沙拖尾越来越短,留给所有人的时间都不多了。
    夏梦一度想忘记这个混乱的下午,但所有人狼狈掏沙子的情境却怎么都无法在脑海中剔除。
    戒指回到她手上的时候,头纱已掉,妆也花得差不多了。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所有人都淋成落汤鸡地回了岛上酒店。
    这么浪漫的婚,第一次结。夏梦换过一身礼服,印度洋又恢复了平静,太阳晒得她露在外面的皮肤火辣辣的烫。
    去弄吃的时候,还要接受别人的奚落。
    邱天挤着穆子川,一边吃水果一边道:“我早就说过不应该到这儿来结婚,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鬼天气,又热又湿,还时不时就下大雨。”
    穆子川斜她一眼:“又不是你结婚,你说什么都不管用。”
    “谁说的!虽然不是我结婚,这没错,但你不觉得小梦梦还是在意我吗,秋天代表了什么,我又叫什么,这不正代表着她心里有我吗?”
    “你妈是谁啊?”穆子川冷不丁问。
    邱天一怔:“在那呢,你刚刚不是见过吗,要我喊她过来吗?”
    穆子川冷冷道:“随意啊,我只是想知道夏梦没事‘在意你妈’干嘛。”
    邱天回想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如果狼狈的回忆也能算刻骨铭心,那夏梦觉得她的盛大婚礼,确实应该算是一辈子很难忘记的那一种。
    但如果能记忆里镶上一道金边,往后的岁月每每想起来都觉得甜蜜,她觉得,应该会是他们领证的那一天。
    他们都是极其务实的人,谁都没有刻意说要在某一天的某一时刻专程去领证,只是恰好当天都有空。
    夏梦公权私用,拿自己的办公电话给官泓打电话,问要不要去一趟民政局,而官泓没有反对,中午的时候开车过来接她。
    吃的也是很平常的东西,两个人在最近的一家火锅店找了个冷气强劲的二人位,点了一份麻辣锅。
    出来的时候,两个人衣服上都染着浓重的辣椒干香,一路走过去,仿佛是这家店味道正宗的活招牌。
    不是周末不是特殊节日,甚至连日期都不是大家钟爱的双数,婚姻登记处里压根没有几对人。
    可就是跟这仅有的几对人相比,官泓和夏梦还是露了怯。大家一水的情侣款白衬衫,女生化精致妆容,男生吹骄傲发型。
    夏梦是一贯的职业套装,发髻绑得很紧,素面朝天,往椅子上一坐,过来等孩子领证的老妈子一样。
    官泓呢,比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刚刚从谈判桌上下来,西装革履,一会往镜头前一坐,肯定像个卖保险的。
    两个人这才觉得这趟来的不够谨慎,可是负责拍照的工作人员已经喊他们俩了。两人对视一眼,脱外套,解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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