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院中挂起几盏灯笼,光暗交错,隐约听到邻舍传来的闹声,那些闹声忽远忽近,恍然入耳,催引一场五年旧梦。
    白细手背叠于下巴,他趴在车窗,借着光,目光扫霍家大院的每一块石板,每一处角落。
    合抿的嘴角忽然勾咧,露出雪白的小牙来。他忆起刚到霍家时,一件件发生的事情。
    第一次出山,懵懵懂懂被拐,扮成新娘子与霍千钧险些在屋内拜了堂。
    霍千钧当日病逝,他与霍铮第一次在喜堂变灵堂的地方相遇,霍铮将他错认成女子,管他叫嫂子。
    平白给人当嫂子,他这个假嫂子与小叔同住一个屋檐下,因他的无知,闹出过不少笑话,霍铮尊敬他,拿他无可奈何。
    秋末后,围在墙上的藤蔓枯落,这一道刺藤,是霍铮为了保护他不被惊扰,亲手牵成的刺墙。
    院里栽植着他喜欢的山香花,夏季后只留花径,不见花叶,如今这片花径蔓延过一片屋院,春天再临时,想必就是满园的花香与花色。
    ……
    霍铮收拾好屋内,出了院子,便看到白细安静的趴在车上睡了。一梦香甜,有人靠近也无所察觉。
    他将人抱离车厢,回到两人的卧房,轻手放下。
    “小白。”
    白细咂了咂嘴,脑袋埋进被褥内。闷得慌,便有从被褥里探出嘴巴,鱼儿呼吸般张合。
    屋内陈旧气息浓厚,霍铮未合掩整扇窗户,留有一条缝引风入内,慢慢拂开那股子味道,好在房屋不潮,通会儿风,待夜再深一些,便可关好。
    男人低头叼起柔软的两片唇亲渍,亲完,调暗灯芯,方才越过里屋,到外头烧些热水,再熬些热粥,日子仿佛又回到五年前,两人守着霍家的时光。
    他愚昧的将白细错认成嫂子,小嫂子却成日围在他身边打转。
    人静后,村内看家的狗也睡了。霍铮盛好一盆温热的水回房,替白细翻手翻脚擦身,布巾擦过平坦软滑的腹部间,白细哑着嗓子偷笑,手臂挂在霍铮身体不松开。
    “铮铮,我醒了!”
    濡湿的气息吐在耳侧,霍铮偏过头,转身取出熬好的粥,吹凉一口送到他的嘴边,“也该饿了。”
    伺候着白细一边喝粥一边擦身,霍铮用着剩下的水脱去衣物后擦拭,前后背湿润,一只暖暖的手掌由下往上滑动,落在他的下巴。
    白细嘴里存有米粥香软的气息,与霍铮亲嘴时搅弄着律液不断沿嘴角滑落,一碗粥还没见底,两人的衣衫都给白细扯乱。
    白细攀在霍铮肩头,啃咬出一块湿漉漉的痕迹,“铮铮……”
    半夜飘起了雨,雨水淅淅沥沥打在窗檐,落在蔓延至墙角的树梢,叶片抖动着,响起哗啦啦的声儿,好似深夜中奏起的一支催情小曲。
    霍铮拦腰打横抱起白细,十指相扣。亲得难舍难分时,一把扯过枕头放在他身后,伏低身姿,白细却抵足于他的腿间,小声道:“要、要铮铮抱。”
    是向霍铮索取抱的姿势了。
    说完,还从枕头下抹出一罐抹在肌肤上的香膏,白细交到霍铮手里,润着水光的眼眸泛红,力求做到最舒服,“不要变兔子。”
    兔子太快了啊。
    霍铮挑开罐子,沉音笑道:“疼了可怎么办。”
    白细嘴快的答:“疼就疼。”他可好就没疼了。
    而霍铮自然死舍不得让他疼,被子卷着红浪,迎合雨点滴答,欢闹至三更,方才骤歇。
    霍铮最后亲着白细的眼皮,道:“小白,你愿意嫁给我吗?”
    昏睡状态的白细陡然打了一个激灵,碎声道:“是铮铮嫁我。”
    第98章 正文完
    白细与霍铮的成亲之日, 定在了初冬那天。
    冬时严寒, 清冷了一阵的禹城陷入短暂的喧闹, 白细要与霍铮成亲的消息传遍家家户户,两人未曾想过他们的亲事要遮遮掩掩, 索性把事情公开着与邻里朋友们说, 婚事再经他们之口传递,很快弄的城里的民户们都知晓此事。
    毕竟,男人与男人成亲在当朝可不曾发生过呢, 那些权贵富足门户里的老爷少爷们, 真要玩玩, 不过花钱买两个兔子娈宠, 放在私底下玩弄寻个开心便也算了,这些东西在他们眼中,都是见不光的。
    男风一事大伙儿都藏着掖着,眼下传出这等大事,更莫说要成亲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弘兴院里的霍武教,一个是小兔医馆里的小白大夫。
    学院兴建多年, 里面的每一位夫子先生都深受众人尊敬, 而小兔医馆的小白大夫是众人口中出了名的好脾气心肠善良,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未嫁的姑娘芳心暗许,媒婆数次上门牵线,奈何几年过去,他们没有选择任何一位姑娘, 到了今天,大家才知道小白大夫和霍武教是一对儿!
    与白细同窗念了几年书的学生们猜测,两人很可能在学院里勾搭上,难怪那几年,霍武教对白细格外照顾,只有燕雪崇不以为然,他早知道那两个人早在进书院前就在一块了。
    成亲的念头一定,白细第一个告诉的人就是兰婆。
    五年过去,兰婆的身子还算健朗,她亲眼看着两个孩子走过一段岁月,得知两人要定婚事,哪还有多余的功夫去管旁人如何看待,自是欢喜不已,着手要为他们的喜事张罗。
    喜帖是白细亲手一封一封写的,每一封帖子画有模样娇小可爱的兔耳朵,霍铮则负责把这些喜帖一一送到宴请的门户中,其中有书院的两位院长,各位先生夫子,以及白细的朋友同学们。
    对门隔街的相邻们听闻他们要办喜事,惊讶之余,也有不少人提着礼登门祝贺。
    要说这白细与霍铮的名声在城内极好,尤其是白细,路上但凡遇到人,精致好看的面容逢人就笑,莫说他为他们医治好多少家禽的病,医术高明,诊钱也便宜,从不吹嘘药材多珍贵以此讹诈更多的钱财。
    两个好人成亲,不该因此遭到旁人的白眼与讽笑,短短两日,兰院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送来的红鸡蛋啦,腊肠啦塞满了灶房与地窖,腾不出地方再搁置,遇到白细与霍铮在场,乡邻们老实又好奇的问他们,“小白大夫,你和霍武教谁娶谁呀?”
    霍铮在床事上已占尽男人的风头,白细断然不可再让自己落了下风,作为男人,挽回一点点颜面还是需要的,他一本正经抢答,“自然是我娶霍武教。”
    霍铮任他高兴便可,不争这些噱头。
    而乡邻们的脸色就有点扭曲了,不怪他们想多了,他们口中的娶,那被娶的一方多代入娇柔,被压在身下的一方,白细口口声声说是他娶霍铮,不就意味着是他把霍铮压在床上?
    众人默……
    霍铮矫健英武的身躯,无论横看侧看,都不像是被压的一方,且不说他身为院里武教,一只手臂扛起两袋大米都不成问题,难不成……
    大伙儿暗想是霍武教体贴,据说给人压的一方身子都不好受,小白大夫单薄柔弱,这方面多多体谅他也是应该的。
    燕雪崇已经借着看热闹的机会每天往兰院跑两趟,他羡慕白细能与霍铮光明正大的成亲,他爹虽然同意胡俨与他在一起,可亲事还没同意呢。
    门外停了辆马车,是裁缝铺派人过来送喜服的,白细和霍铮专程定制了两套男子喜服,款式相同,尺寸不一样。
    “两位新郎官,你们的喜服好了,要试试吗,若有哪里需要改的,师傅让俺记下,带回去给他改,争取在你们成亲前改好。”
    白细把放在石桌上的喜堂喜饼塞给裁缝的小徒弟好些,小徒弟年纪小,喜好这些甜食,忙笑红了脸收下,连连祝贺他们办喜事。
    “铮铮!”
    白细把喜服收好,眼睛染了水似的亮,“不如咱们回屋试试?”
    霍铮知道他心底想些什么,牵他回房,将门窗关好,遂才当着白细的面,慢条斯理除干净身上的衣物。
    从外衣到里衣,脱干净了,展开大红色的喜服,层层裹上身躯,一件件往套好。
    喜服可真红呀,衬得霍铮那张冷峻的面庞也映上红色,眉峰无一不透着精气神,黑目深邃,嘴角噙一抹浅笑。
    人逢喜事精神爽,霍铮虽已年近三十,却越活越年轻,年少老成的男人这几年笑的时候多了,有白细滋润着他,寡沉的男人变得丰神俊朗,勤于修武多年,举手投足颇有武者侠义的风范。
    “铮铮。”白细靠近男人,牢牢抱紧,化作一只依恋着他的小兔。
    又听他小声的窃喜道:“我的新郎官。”
    霍铮笑着抬起他的下巴,低头印吻那双唇,语气难得带了点揶揄,“不叫我娘子了?”
    白细这会儿不贪那点口舌便宜,长睫轻抖,道:“娘子哪有铮铮英俊,铮铮是天底下最英俊的新郎。”
    “不过……”他支吾半晌,“就算铮铮是新郎官,我也要娶的。”
    于是初冬当日,小白大夫要娶霍武教这位新郎官进门了。
    兰院是两人这几年所居住的屋院,与兰院相隔的门庭,是白细和霍铮去年新买下的院子。
    长街红火,炮礼齐鸣。来此参加婚宴的宾客络绎不绝,沿长街远远摆开,闹声不断。
    都说大姑娘上花轿是头一回,姑娘上花轿不稀罕,稀罕的是这新郎上花轿。
    白细一身俊俏的新郎官打扮,胸前别着大红花,骑在银色的仙鹿上意气风发,像个误下凡尘的小仙公子。
    小新郎官走在前头,迎亲长队跟在后头绕着禹城走了半圈,再回到别院前,迎接另一位新郎官。
    霍铮坐的是八抬大轿,迎进门时,又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两位新郎官牵手登进大堂,在众人的欢笑掌声下,行成亲之礼。
    一拜天地,姻缘天定
    二拜高堂,金玉满堂
    夫夫交拜,白首偕老。
    送入洞房,情意绵长。
    至此,礼成。
    本书由 诸葛也青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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