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陈恪青鼓起勇气问:“那我们还离婚吗?阳阳,我以后不瞒着你了,我哪里有错我都改,你要我几点下班回家我就什么时候下班回家,我不会再让你不开心了。”
    何笠阳看着他,像在看这个陌生人,笑了:“陈恪青,我很多年没看到你这样情绪外露的,你的毛病好像也治好了吧?”
    “陈恪青,我问你一件事,你和我说实话,你回答了我,我们再来决定离不离婚。”
    陈恪青有种不祥的预感,过了一会儿,才涩然问:“什么?”
    何笠阳盯着他,抿了抿嘴唇,勉强使自己露出个笑,说:“你和我生活在一起,你觉得开心吗?”
    陈恪青下意识地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赶紧说:“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但何笠阳还是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里读出了答案,自暴自弃地别过头,深吸一口气,试图把要从眼眶涌出的眼泪憋回去:“我说了不要和我撒谎!……你想和我在一起,但是你过得并不开心。也是了,这怎么开心得起来了,枕边人随时可能精神病复发,还杀过人,你躺在我身边的时候是不是很害怕?”
    陈恪青抱住他,眼泪掉下来,掉在何笠阳的脖子上,他说:“我没有,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你不会害我的,你那么喜欢我。”
    “但你还是很累。”何笠阳说,“我现在都不知道你是真的爱我,还是出于小时候没能救我的怜悯和同情,才勉强自己和我在一起。我不希望这样,陈恪青,我想要的婚姻不应该是这样的。”
    陈恪青紧紧搂着他不放,好多话憋在胸口,憋了好多年,一直说不出口的,此时终于冲出了牙关:“你怎么能说我不爱你?我哪里还不够爱你,何笠阳,你不能总是这样污蔑我。”
    何笠阳“嗯”了一声:“我也爱你,陈恪青。”
    不知过了多久,何笠阳才稍微遏制住了汹涌的泪意,哽咽着说:“可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谁都不会开心的。”
    “陈恪青,我们……还是离婚吧。”
    “放开我吧,你也不要再追着以前的那个我不放了。”
    大概世上不会再有比陈恪青对他更好的人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想要劝陈恪青放手。
    他爱陈恪青,所以不想再让陈恪青独自一人伤痕累累地徘徊在那条黑暗、泥泞、逼仄的小道上了,如果没有他,陈恪青该会有多么明亮而广阔的人生啊。
    陈恪青更紧地抱住他,过了片刻,才慢慢松开,问他:“我在你身边你也并不开心,是不是?”
    何笠阳点了点头:“你不开心,我怎么开心得起来?”
    陈恪青放开他,颓唐地坐在床边,说:“好……那我们离婚吧。”
    第36章 后续一
    假如把婚姻比作水流, 若不接近, 便会干涸,若太接近,也可能会有旋涡,世上的所有的婚姻都不肯能只有柔顺的时候, 当彼此的方向不同时便会形成旋涡,起初是蕴于平静的水面之下,可能就这样慢慢消失了,也可能慢慢浮出水面愈演愈烈。不去解决问题的所谓“忍耐”就像是一块暗礁,岿然不动地矗立在原地,迟早会让彼此都粉身碎骨。所谓的婚姻,是争吵之后找到一致的方向, 经历过波涛, 复归平静之后,还是想在对方的身旁,一起沿着河流, 驶到人生的尽头。
    当实在找不到统一的方向,就只有离婚可以使各自清静了。
    出院以后,陈恪青和何笠阳又约了个时间, 平静地坐下来, 律师到场。
    这次陈恪青没出任何意外, 好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同意了离婚协议。
    拖了那么久,终于成功离婚了, 何笠阳并没有觉得开心,反倒有点怅然若失,不过比起之前他压根就不想再见到陈恪青的心情,他现在心态平和多了,笑道:“欢迎来看小雨,他很想念你啊,你知道的。”
    陈恪青说:“嗯,有空我去找您。我一个月不在公司,回去了也得适应整顿一下。”
    两人面对面坐着,都在等对方先起身离开,尴尬了好一会儿,何笠阳想了想,还是主动打破僵局,站起来:“我还有事,那我先走一步了。”
    陈恪青跟着站起来,但没走,只望着他,说:“那你路上小心。”
    陈恪青现在像是变活了,何笠阳都不忍心看他,他像是被主人抛弃还不幸遇到大雨的金毛犬,可怜巴巴的。
    何笠阳低着头说:“你也路上小心。”
    何笠阳把手上的公司转卖了,这是之前他就在谈的事,他现在就赋闲在家 ,休息,带孩子。
    小孩子的心灵是很脆弱的,他一个人照顾小雨假如还要忙工作的话肯定会忽略孩子,反正钱够用就好,他更在乎家人。说真的,这得感谢陈恪青,要不是陈恪青,他也过不上现在的生活。
    何笠阳知道小雨不希望他们离婚,他们正式离婚以后,小雨是最难过的,这时候千万不能忽略了孩子。但无论怎样他也不会为了孩子勉强不离婚,人生是他自己的。
    才离婚没过三天,陈恪青就打电话给他:“周末我能去看看小雨吗?虽然我们才刚离婚,但小雨那里已经快两个月没见过了……他又不知道小明是我。”
    何笠阳想想,确实是已经快两个月了,他们本来商量的是一个月起码见两次的,于是说:“那好吧,你带小雨出去玩?去游乐场?”
    陈恪青趁机问:“我听说你现在不上班了,在家休息?”
    何笠阳说:“嗯,挺累的,我想休息一阵子。”
    陈恪青以为是他的缘故,说:“对不起啊,都怪我。”
    何笠阳说:“没关系啊,和我帮你一个月没什么关系,我早就想休息一下了。你周六还是周日过来?几点?”
    周日上午八点,陈恪青按时过来了。
    何笠阳给他开门:“来的这么早啊?小雨才刚起床呢。”
    陈恪青进了门,小雨本来正在刷牙,顶着一嘴白沫子冲出来:“爸爸!爸爸!”
    陈恪青蹲下来,抱着他,喜笑颜开:“还在刷牙不要说话,走,我们回去刷牙。”
    何笠阳看着他们俩有点无语,他问陈恪青:“吃早饭了吗?”
    陈恪青:“……”
    何笠阳叹气:“你带孩子刷牙穿衣服,我多做份早饭。”
    何笠阳厨艺一般,煮了一锅面条,三人坐在一起吃饭,何笠阳稍微有点觉得尴尬。
    小雨高兴地问:“爸爸,你要带我去哪啊?”
    陈恪青说:“你想去哪?爸爸听你的,去游乐场还是动物园,或者天文馆?爸爸都陪你去,我们好好玩一天。”
    何笠阳叮嘱说:“晚上八点前要把孩子送回来啊,明天还要上学的。”
    小雨诧异地说:“你不一起去吗?”
    何笠阳说:“我不去,我还有事情……”
    小雨如遭雷击,他马上变得愁眉苦脸,一小口一小口艰难地吃着面条。何笠阳都吃完了,他还在故意慢慢吃,于是催了下:“你再这样面就不好吃了哦。”
    小雨不知道今天怎么了,突然脑瓜子聪明了一下,忽然说:“你不去的话,那我也不出门了,爸爸都陪我在家玩就好了。”
    何笠阳:“……”
    陈恪青:“……”
    他们也不好逼着孩子非要孩子出去玩吧,小雨不愿意出门就不出门吧。
    陈恪青很不好意思,和何笠阳悄悄商量:“那要么……我就回去吧。”
    何笠阳无奈地说:“没事,不用走,你就是过来看小雨的,这就走了他也不开心的,我们本来就是要让他知道,虽然我们离婚了,但是我们都还爱他嘛。”
    陈恪青说:“那我尽量不吵到你。”
    何笠阳说:“你也不用这么客气吧……”
    陈恪青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那只古怪的黑猫呢?怎么没看见?”
    说起这个何笠阳也觉得有点邪门:“之前我们住院的时候没人管,好像逃了,不知道去哪了。”
    陈恪青索性就在书房陪着小雨读了两本故事书,然后又教他写了一个小时毛笔字,他偷偷看客厅里,何笠阳拿着笔记本,不知道是在干什么,他有点焦虑。以前一向是何笠阳追在他屁股后面跑,他这辈子还没追求过谁,现在三十几岁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笨手笨脚的。
    何笠阳又做了一顿中饭,吃完饭,陈恪青继续和小雨玩做手工。
    陈恪青几次想和何笠阳说话,但是实在找不到机会。
    一天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把小雨哄睡着了,陈恪青才回家。
    何笠阳送了送他,陈恪青居然就觉得有点受宠若惊的。
    到停车场不远,两人一起慢慢地走,这时候已经九点多,小区安静下来。
    到了四月,正值花期,小花园里一片姹紫嫣红,造成月牙形的人工湖里湖水静默温柔地荡漾着,倒映着交织的花影和月影。
    何笠阳问:“我想问你件事,你给我找的那个催眠师,为什么要把你喜欢我的很多事也都让我忘掉?”
    陈恪青斟酌了下语言:“因为没办法……要让你忘掉那些可怕的事情,别的事也得一起锁起来。如果我存在在那些让你痛苦的回忆里,那你连我一起忘掉也没关系。”
    何笠阳忽然觉得喘不上气,停下脚步,陈恪青跟着他停下来,不知所措:“……我又说错话了吗?”
    “你怎么能那么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么残忍的话啊?”何笠阳鼻酸地说,“你让我忘掉你喜欢我,我怎么开心得起来啊?混蛋。”
    陈恪青伸手去拉他的手,被甩开,再拉,再被甩开,他张开手臂抱住何笠阳,不放开。
    两人纠缠了好一会儿,何笠阳不反抗了,被他搂在怀里。
    陈恪青轻声问:“阳阳,我可以重新追求你吗?”
    何笠阳闷声说:“陈恪青,你别觉得这次你又是勾一勾手指我就跟你跑了,你在我这里信用值已经破产了,我已经没年轻的时候那么喜欢你了。”
    第37章 后续二
    何老太太过来接小雨去享天伦之乐。
    何笠阳和她谈过这件事, 他记起来自己其实本姓不是何, 和何宛月老太太没有血缘关系嘛,他是很感激何老太太把他教养成人,但……
    “我是杀了何叔叔的那个人的儿子。”何笠阳说,“我担心……”
    “户口本上你就是我的孙子啊。”何老太太说, “你爸爸的仇是你爸爸的,我不会怪罪你,你是我一手养大的,你是不是一个好孩子我还能不知道吗?我何曾怪罪过你,要是真的怪你,我当年就不会收养你,我养了你二十几年, 还没给你养成亲的呐?”
    何笠阳鼻酸, 含着泪,没办法不感动:“嗯,您也是我的亲奶奶。”
    生恩不如养恩。
    有时候你会觉得日子很难, 过不下去了,挺过来以后就会发现之前挺傻的,要不是有奶奶和陈恪青, 他说不定早就不知道死在那个犄角疙瘩了。
    至于他血缘上的那个奶奶, 何笠阳后来再没见过, 陈恪青说他出面处理了,还是给了一笔钱,她生了病, 没半年就去世了,他们还出了护工费和丧葬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世。
    护工说她是个很可怜的老太太,后来病重老糊涂了,夜里还会不睡觉躺在床上呓语和哭泣,她是在孤独和痛苦中走向死亡的,但何笠阳还是一次都没去看过,连坟都没去过……在他心里何宛月和何建国才是他的奶奶和爸爸,何笠阳觉得自己挺冷血的,他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反倒觉得松了一口气,小时候他向奶奶求助的时候才是无助害怕,那时他做错过什么呢?她怎么还有脸来找他呢?
    但说不上具体为什么,何笠阳还是心情低落了一阵子。
    明明这世上害过他的人都死干净了。
    能和他聊往事的就只有陈恪青,这种事何笠阳怎么可能有脸和别的朋友说,就只能和陈恪青聊聊。
    他们俩现在关系很奇怪,离了婚反倒经常在一块儿喝酒。
    何笠阳又约陈恪青去喝酒,今天去gay吧。
    陈恪青其实真不爱喝酒,点一杯就喝一晚上了,还随身带着解酒药,何笠阳则是个大酒鬼,还敢和人拼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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