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初六,冯照纬精神抖擞地带着何苗开车回娘家,两位老师早已打扮整齐在家坐等,好不容易把两个小辈盼来了,何老师过去开门,林老师就端着架子坐在那儿,见何苗一进门,就恰如其分地哼了一声,说:“人倒是有点小聪明,知道把教师资格证寄过来讨好我们。但我告诉你啊何苗,你现在还是不能放松警惕,没考进编制以前,你和那些没资格证的人其实是一样的。”
何老师哎一声摆摆手,“大过年的,就不要再说这个话题了吧?而且今天我们是去和小冯父母一起吃饭的,你稍微分清一下主次好吧?”
林老师难得被何老师教训一通,要换平时,林老师肯定得和何老师好好掰扯掰扯,但今天确实情况特殊,虽然林老师表面上一副云淡风轻很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可其实内心里早紧张起来了。
对面两位都这么鼎鼎有名,她和何老师就俩小市民,饭桌上该聊些什么呢?除了聊俩孩子的事,是不是要再聊点上市公司未来发展宏图以配合老冯?然后再聊点国家大事政策规定之类以配合赵之君?
林老师在心里叹口气,国家大事政策规定何老师每天坚持看报纸可能还能应付一下,但上市公司未来发展宏图之类的生意经他们是一窍不通啊。
相比较林老师默默发愁,何老师显得淡定多了。先是和冯照纬客气地寒暄几句,然后看一眼时间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主动带着一伙人下楼。冯照纬开车,何苗坐副驾驶,两位老师坐在车后座,一车四人各怀心思地到了酒店。
林老师想着万一对方冷着脸摆架势她该怎么保住自家这边的面子,何老师想着何苗这么文文静静的一会儿饭桌上得提醒她多表现表现,何苗想着自家两位老师可别拿出对她的态度对冯照纬父母,冯照纬想着——
冯照纬没想什么,冯照纬很安心。早在年前他就和赵之君通过气了,赵之君很好脾气地答应:“知道了知道了,到那天我绝对忘记自己省领导的身份,叫你爸也忘记他董事长的身份,大家就是两个孩子的家长,和和气气地吃一顿饭。”
“对方是两位老师,平时在学校里也是很有威严的,毕竟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我们对工程师的态度得尊敬一点。”
赵之君眼一瞪,“我看是你对我的态度得尊敬一点吧?你就别再说了成吗?爸爸妈妈办事你尽管放心好了。”
冯照纬这才点了头,笑眯眯地对赵之君说:“那就请你再做一次神助攻吧。”
“好的,没问题。”
车停在酒店大门口,何苗一家三口先下了车,等冯照纬把车停好了再一起去找包厢。这酒店规格挺高的,一般人消费不起这里的价格,消费得起的人又不一定预约得到这里的包厢,第一次两边会面就选在这么高级的地方,往好了说是郑重,往不好说是给个下马威。
到底是郑重还是下马威,林老师深吸口气,看来得见到那两位真人才能知道了。
旁边何老师象征性地搂了搂她的肩,示意她别杵在原地了,赶紧跟着两个小辈去坐电梯吧。趁没人注意的时候,何老师凑到林老师耳朵边上说了一句:“你别自乱了阵脚,不过就是吃顿饭而已,这有大不了的?看来你这心理素质还是不如我啊,关键时刻还是得我顶上。”
林老师斜了他一眼,在他手臂上狠掐了一把,“要你多嘴。”
进了包厢,老冯和赵之君已经到了,此刻正坐在饭桌边的红木沙发上泡着功夫茶喝呢。看到一伙人进来了,他俩也跟着站起来迎过去,四个长辈正式握手会晤。
冯照纬不动声色地看了赵之君一眼,赵之君也不动声色地回看了冯照纬一眼。两个人默契地把所有人都安排坐下,然后即将开始赵之君的表演。
整顿饭的过程里,包厢里的气氛就没冷场过。既没有聊上市公司未来发展宏图,也没有聊国家大事政策规定,反而是老冯和赵之君一直在配合他们两位老师,聊的话题都和教育有关,可见诚意很足,也是用了心思的。
这顿饭吃的时间很长,吃到一半的时候,林老师去了下洗手间,但没用包厢里自带的这个,而是专门跑去了包厢外的,然后一个微信把何老师也召唤了过来。
两位老师一边并排站着洗手,一边互相看着对方。林老师先问:“老何,你觉得怎么样?”
何老师关了水龙头烘手,“我觉得挺好的。”
林老师嘴角一勾,偏要说:“那可不一定,那俩都是人精,现在指不定戴着什么和蔼可亲的面具呢。不行不行,为了我女儿,我还得再观察观察。”
“你行了吧?那俩都陪着你聊完了你三十年的职业生涯,你还要人家怎么样啊?我看你这是偷着乐吧?没想到他俩身居高位态度还这么平和吧?反正我是没想到。”
“那是因为我俩也平和,我俩要是态度冲,他俩还能这么笑眯眯地和我们聊天吗?”
“好好好,我俩平和,他俩也平和,大家都平和,那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两位老师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回了包厢。
包厢里何苗看着他们进来坐下,压着声音问了一句:“你俩去哪儿啦?怎么一起消失啦?”
“没去哪儿。”
林老师刚回了这么一句,就听另一边老冯慢悠悠地说道:“我看两个孩子感情挺好的,也都是奔着结婚去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做长辈的也帮着孩子们讨论讨论——什么时候订婚啊,什么时候结婚啊,这些都要好好聊一聊的。”
旁边何老师刚张开嘴想说“好好好”,就被林老师拍了一下大腿把那仨好字给憋了回去,然后林老师笑了笑,对老冯说:“俩孩子关系是很不错,不过他俩年纪都还小,而且我们家苗苗目前还在准备考试,我看这事儿还是等苗苗考完试了以后再说吧。”
“嗯,女孩子有一份自己的工作,能养活自己,能独立,这是好事。”赵之君也笑,“我看就听林老师的吧,老师的话还是很重要的,不得不听的。”
“赵书记的话才更重要啊,我们老师的话也就学生在听,你赵书记的话可是全省人民都要听的。”林老师也学着赵之君开了个玩笑,说,“不过还是感谢赵书记能够体谅吧,事情总是要一件一件办的,等苗苗工作稳定了,我们再一起来考虑下一步。”
☆、正文完
饭局结束了,三队人马分两队各自回家。把两位老师送回去后,冯照纬再带着何苗回家,车上,男人瞧了女人一眼,忽然说:“看来你爸妈确实很难搞定,我妈这么重量级的说客都出场了,你妈还不肯松口把你交给我。”
何苗挠着脸笑笑,“交给你也可以呀,首先我得把教师编制拿到手交给她。”
“那你还不赶紧把老师考出来啊?想急死我是不是?”
“考试时间都定死了的,这种事本来就急不得的。不过我会争取一次性通过的哈。”
何苗看着冯照纬好像真的很急的样子,忍不住咯吱咯吱地笑。她的学习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基本上下了苦功的事,对她来说就很容易能十拿九稳。更何况她是考试型选手,就算考前准备得不那么充分吧,但只要临到考场,总能正常甚至超常发挥。
这一整个寒冬,何苗就在书堆里度过了。很快迎来了开春的那一天,时间越发紧迫,紧接着,人间四月天就到了。何苗考试的当天冯照纬推了工作全程陪护负责接送,她的状态很好,完全游刃有余,反而是冯照纬有点紧张兮兮,失了他本来的水准。
明明又不是他考试,他却慌里慌张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慌的。
废话,当然要慌了,一场不关他事的考试居然关系到他拿证的效率。他特意去网上查过资料了,教师招聘每年一次机会,大多安排在春季三四月份,如果这次考试不理想的话,那就意味着何苗还要再准备一年。照林老师的意思,何苗工作不稳定他就别想把人娶回家,这还得了?
所以慌张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冯照纬开矿泉水瓶盖的时候没控制好力度,一旋开直接水喷,喷了他一脸的时候他如是想。
考完试何苗高高兴兴地迎来了一段放浪形骸的日子,再过几天,冯照纬因为工作上的事要出差,家里就剩何苗一个人。接下来的时间里,何苗充分发挥了她巨蟹座的星座特征,一周时间除了扔垃圾,她坚决不走出家门半步。
家里的冰箱由于她这个女主人操持而被塞得满满的,她设立了一个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的生态系统,吃了拉,拉了睡,睡了吃。当然偶尔懒癌发作的时候她也会点个外卖之类,这天忽然很想吃麻辣烫,于是她就很尊重自己心意地点了一份。
当时吃的时候美滋滋,结果吃完过了几小时,肚子忽然很痛。她想自己可能要拉肚子了,可坐在马桶上半天居然连个屁都没放出来,紧接着她又想到另一种可能,猛地扒开内裤看了一眼,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迹。
哎?
她上次月经是几号来的?这个月都几号了,她来月经了吗?
这时候她忽然惊悚地发现,这个月她的月经已经推迟了很多天了。而她的眼神很无措地乱转着,不经意间落在了洗手池旁放着的一个小盒子上。
不会吧?
何苗咽了咽口水,一边照着使用说明一边把验孕棒拆开用了。几分钟后看到结果,她整个人都从紧绷的弦松了下来。
到了晚上,冯照纬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已经将近12点,何苗早躺在床上睡着了。冯照纬澡也不洗脱了衣服就泥鳅一样钻进被窝里,过了几分钟,当仁不让地把何苗弄醒了。何苗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也像一条泥鳅一样被冯照纬扒得干干净净,男人像三明治一样压在她身上,一颗头钻到她胸前,她忍不住战栗。
当时何苗还有点迷迷糊糊,就这么由着男人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可当她的腹部渐渐地感受到某种硬邦邦的威胁且这种威胁正蓄势待发地想要将她攻城略地时,她按着男人的额头把他整张脸都从靡靡之中拉扯了上来。
冯照纬的眼里还灼着浓浓的情,他揉着女人的身体尽量让她舒服,声音连哄带骗:“走了这么久了我太想要你了,你呢,想不想要我?嗯?”
他的动作在她身上经历过无数次历练,总算摸索出她每一处兴奋点。所以现在的撩拨对冯照纬来说根本就是举重若轻,他能很轻松地找到一招毙命的办法。
可在这一招之前,何苗啪地一声开了灯,冯照纬眼前蓦然一亮,何苗手举了根东西给他看,他眯了眯眼睛,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身体猛地紧起来,然后在确认了眼前那两条杠以后,又瞬间松了下去。
何苗当时也是这么紧了又松的。她把验孕棒交到冯照纬手里,耀武扬威地命令道:“你给我——起开。”
冯照纬起开了,仰躺在何苗旁边,拿着那根验孕棒看了又看。
何苗心想她这时候不威风那她什么时候威风啊,于是紧接着她就颐指气使地对冯照纬说:“从现在开始你就要什么都听我的啦,我让你早点睡觉不许那啥你就早点睡觉不许那啥,而且再也不准趁我洗澡就偷偷溜进来,还有早上,你上班就上班,不要总在上班前那啥行不行?我现在不能随便那啥的,你给我注意着点。”
她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还没说完呢,脑子里就又冒出许多规定。除此之外,还有那啥的地点,她发现冯照纬自从开了荤以后就越来越不像话,好像他是不受地点的控制的。卧室里当然可以,然而书房也可以,客厅也可以,厨房居然也可以。
不过现在不行了,何苗哼哼唧唧地说着这不可以那不可以都不可以。还没说完呢,就听旁边男人打断了她:“苗苗——”
何苗一顿,起了半身指着冯照纬的鼻子说:“还有,不能打断我。谁允许你插嘴啦?”
冯照纬没理她,眼睛还盯着那两条杠,继续把那句话说下去:“结婚吧。”
何苗愣住了,然后她又默默地躺了回去,片刻过后,嘴边止不住扬起一抹笑。
“好啊。”
躺在旁边的男人也勾唇笑了笑,终于放下验孕棒,从床上撑起半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何苗,忽然压着声音说道:“你提那么多无理的要求,我暂且没法答应你。而且在这之前,你得给我说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插嘴了?”
“嗯?”
何苗一时没反应过来,可看着冯照纬这副老狐狸的嘴脸就觉得他接下来准没好话。
果然,他说:“我什么时候□□嘴了?嗯?你倒是说说看,我什么时候插、过、你、的、嘴、了?”
何苗:“……”
老狐狸:“不过,既然你都这么提了,我觉得非常可以试试看。”
何苗:“……”
她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而且现在不仅她是个孩子她肚子里还新着床了个孩子呢。
何苗欲哭无泪又羞愤难当地去自己睡自己的觉了。
至于结婚的事,全权交给冯照纬去打理了。何苗什么也不用管,只要负责动动嘴皮子,这不好那不好,换。这喜欢那喜欢,买。由于何苗的肚子已经开始记月了,怕赶不及要显怀,所以婚礼的事情稍微办得有一些仓促,订婚的仪式很急地排在前面先过了,紧接着马上又挑了个好日子,把结婚的事也敲定了。
请柬发出去的时候,钟意第一时间打了个电话过来,把何苗骂了个狗血喷头。何苗嘿嘿嘿干巴巴地笑着,“奉子成婚我也是没办法的呀,那个,你的伴娘怎么办呀?”
“还能怎么办?另找一个呗。”
“对不起呀,我也不知道我们的故事情节居然是这么发展的。”
钟意对着空气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算了算了,既然你当不成我的伴娘了,那就我来当你的伴娘吧。反正这种事都差不多的,你需要什么都告诉我,我来帮忙。”
“好的好的,小意你可真好。”
“哎,那有什么办法?我和余润朗排队排了这么久都没等到满意的酒店,你和你那冯照纬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插队了,看来权势滔天对结婚订酒席也是非常管用的。”
到了婚礼当天,钟意打着十二万分的饱满精神,给何苗又是当牛又是做马,有这么一个任劳任怨的伴娘,整个需要伴娘的流程都走得十分顺利。到了要换衣服出去敬酒的时候,在后台,钟意帮着何苗解她婚纱上的绑带。这婚纱看着简单,其实穿起来很复杂,一整个化妆团队再加几个伴娘一时之间都没法帮何苗把这婚纱脱下来。
后台的门在这时候被人推开,钟意最先抬头一看,做了个拦他的手势,“新娘准备换衣服了哦,新郎暂时回避一下吧。还有,现在时间紧迫,新郎也得赶紧去换衣服了。”
冯照纬站着没动,仿佛看不见钟意的人又听不见钟意声音的样子。钟意了然,有点无奈地招招手,示意后台里所有闲杂人等都跟着她,“好吧好吧,我们先出去,给你十分钟。”
霎时间人潮涌动,人群一窝蜂地走了出去,整个后台顿时只剩下新郎新娘两个人。
何苗婚纱铺地不方便走动,她像朵盛开的白百合一般站在那儿,婚纱背后的绑带已经松了一些,抹胸的位置也跟着松了下来。何苗得用手臂夹着婚纱才能防止它重重地滑落,她的胸前因为这个动作而变得更加起伏,如此好景致,冯照纬却只略过一眼,此时此刻,他全部的目光都落在面前这女人的脸上。
冯照纬闪动着眸光,大脑明明没有发出指令,可他的双腿却像受到了那朵白百合的蛊惑一般向她走了过去。终于站定在她跟前,何苗得微微仰着脸才能看到今日格外挺拔的男人的眼睛。她笑了笑,声音软软,“你想干什么呢,我的新郎?”
男人心中猛地触动,仿佛是深深体会到这一刻有多来之不易,所以他才不可抑制地滚了滚喉结,眼眶瞬间发酸。
刚才在外面进行的那些所有仪式,他都觉得自己宛如踩在云里踏在梦里一般,好像只有这一刻,所有的感觉才真实地传达到了他的骨血精髓里,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仿佛是想通过这样激烈的方式告诉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管血液,每一颗细胞——
“我想抱抱你,我的新娘。”
冯照纬长臂一揽,即刻将何苗揽进了怀里。这个他们曾经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在这一刻,被赋予了更神圣的含义。
拥抱她吧,紧紧地拥抱她。他的心脏这样喊着。
后台的门倏忽被推开,外面的世界嘈杂纷纷,宾客说说笑笑的声音,推杯换盏的声音,司仪被话筒放大的声音,还有闯进后台来的那群刚被他赶出去的化妆团队和伴娘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