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录音器递到张纯情面前。
说:“我昨晚在酒店录的,里面有杜立新遭遇车祸的全部口述过程。”
张纯情一脸疑惑接过录音器。
戈樾琇垂下眼眸。
说:“二零一二年一月十九号晚上,摩尔曼斯克,开那辆koenigsegg cc8s的人是我,换言之,二零一二年一月十九号晚上发生在不冻港的那起车祸肇事者不是宋猷烈,而是戈樾琇。”
这样,够明白了吧。
抬起头,看着张纯情。
张纯情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我自首过,我是一名遗传性精神分裂症,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六岁,一直是一名精神分裂症患者,不仅如此,我还有愤怒调节障碍,他们说,像我这样的人会受到法律保护,”喉咙发涩,“所谓法律保护,不过是一种另类的告知,你和我们不一样。”
“交到你手里的录音器永远有效,张纯情,等这个世界,把我这样的人规划成像你们那有的人,你就可以把录音器交给警方。”
“张纯情,以后,你不需要为爱上导致哥哥离开的肇事者而愧疚了,这是好事,不是吗?”
那叫戈樾琇的女人走了。
就那样走了,而她留下的录音器还拿在张纯情手里。
然后,张纯情发现,自始至终自己居然没说一句话,从戈樾琇出现到戈樾琇离开,她居然没说一句话。
那女人丢下的“二零一二年一月十九号晚上发生在不冻港的那起车祸肇事者不是宋猷烈,而是戈樾琇。”是一个重磅炸.弹,都把她给当场炸傻了。
所以,是戈樾琇,不是宋猷烈。
换言之,是宋猷烈代替戈樾琇背黑锅。
靠!
那阵风吹来,张纯情摸索着,找了个地方坐下。
坐下,站起,冲着戈樾琇挥舞着双手。
挥舞完了,颓然坐下。
苦笑。
的确,戈樾琇说得对,从此以后,她再也不需要为爱上杜立新车祸肇事者宋猷烈这个事情感到内疚了。
以后,她去看杜立新,可以堂堂正正告知:哥哥,我没有爱上导致你离开的罪魁祸首。
还有,哥哥,导致你离开的罪魁祸首叫戈樾琇。
看着手里的录音器。
戈樾琇说它永远有效。
戈樾琇还说……还说“等这个世界,把我这样的人规划成像你们那有的人,你再把录音器交给警方。”
不知道怎么的,这话听进耳朵里,再从耳朵传达至心里时,心间泛起淡淡苦涩。
不,不不,她没必要同情一名肇事者。
“是肇事者,也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员。”这是宋猷烈和张纯情说过的话。
在尼斯,张纯情问宋猷烈,为什么把她留在他身边,宋猷烈给出以下回答。
“肇事者,只是一个名词加动词的组合,存在于你脑子里地是某年某月某日他们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类似的概念,有一天,你来到他们身边,你发现,其实他们也和你一样,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有家人有朋友,吃饭睡觉闹情绪为了生存会妥协,只不过他们在某些时刻运气差了点犯了事情,当然,他们犯的事情还是不可饶恕的,可,起码,肇事者,这个名词加上动词的组合在你脑海中不再笼统,知道肇事者们是怎样的一个人,也许,你不再像最开始时那么讨厌他们,张纯情,有时候,执着去讨厌一个人会让生活少去很多乐趣。所以,我让你留在我身边,让你自己去观察,去找寻答案。”
肇事者们,也是芸芸众生中很普通的一员,宋猷烈是,戈樾琇也是。
这个瞬间,张纯情发现自己居然想明白了。
大致,也是宋猷烈让她和他一起前往南法参加他外公的生日会目的吧:她叫戈樾琇,戈樾琇是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
人类是情感动物,哪怕短短几句,也会生出共鸣。
闭上眼睛。
那个大震荡过后,张纯情发现自己心情一派平静。
平静,苦涩。
现在,张纯情总算理解了宋猷烈今天的心不在焉。
今天上午,整栋办公楼的女职员都在讨论一件事情:宋先生把秘书室误以为是办公室,还问秘书室的几位职员,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办公室可是天天呆的地方,居然会认错,这已经很离奇了,更加离奇地是那句“你们怎么在这里?”是在宋猷烈进入秘书室起码有三分钟后才说出口。
想必,被整栋办公楼女职员绘声绘色讨论的离奇事件背后原因为:戈樾琇来约翰内斯堡了。
这之前,张纯情不止一次从琼那里得到暗示,比如说宋先生的公寓出现不少女性用品,开始听这些时,张纯情还能和自己说,表姐住表弟家很正常。几天前,琼索性说,她曾经在整理宋先生的办公室时看到列表有避孕套的购物单。
这下,够明白了吧?
那真是两个疯子。
现在,戈樾琇这个疯子应该在前往宋猷烈那个疯子的公寓途中吧?
站在人来人往广场上,戈樾琇瞅着天空出神,有一个孩子从她身边经过,她问那个孩子,她接下来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那孩子手随随便便往一个方向指。
那个孩子也许不知道,他手随随便便一指,就让戈樾琇从约翰内斯堡来到澳大利亚。
戈樾琇去澳洲看完待产的卡罗娜,再顺着时针去看洁洁,看完洁洁她去了东京看樱花,从东京戈樾琇买了一张前往广州的机票。
二月中旬末,她去了承载顾澜生童年的地方,也找到了让他念念不忘的甜点店,她在那个甜点店呆了一个下午。
离开广州,戈樾琇去了摩纳哥,她之前答应过和她一起当放羊工的两兄弟,会给他们带去一大堆家电。
一大卡车家电停在那兄弟两门口。
敲门。
两兄弟,哥哥十七,弟弟十五,爸爸妈妈死了,是奶奶带大的,奶奶一直想要一个电视机。
这下,电视机有了,哥哥做梦都想要的很酷的机车有了,弟弟心心念念的智能手机有了,冰箱有了,洗衣机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一卡车家电,把两兄弟吓坏了。
弟弟扑到她怀里“菲奥娜,你这是中彩票了吗?”
二月下旬初,卡萨布兰卡。
这个傍晚,戈樾琇打开民宿窗户门,蓝色新泽西桥巨幅广告立在对街的民宿楼顶上,在昏黄的天色下,很好看。
坐在窗台上,一边吃甜筒,一边看着蓝色新泽西桥。
笑,吃一口甜筒,笑,再吃一口甜筒。
甜筒甜得让她都笑成了眯眯眼。
约翰内斯堡,二月下旬周五。
宋猷烈和往常一样,离开办公室,车子开在华灯初上街道上,沿着回市区公寓的路线,生态园那边中午来了电话,阿布最近在闹情绪。
真头疼,这已经是阿布这月闹得第三次脾气,阿布让人头疼,戈樾琇也让人头疼。
那女人似乎回到她二十几岁时的那种状态,乐不思蜀,满世界跑。
车开进车库,车库连着直达电梯。
进入直达电梯。
电梯挨着楼梯。
在挨着电梯的楼梯台阶上,宋猷烈看到一个女人。
那女人坐在楼梯台阶上呼呼大睡着,一边放着一个丑兮兮的行李箱,行李箱隔着外套,一只腿搁在行李箱上,搁在行李箱上的鞋带松了,鞋底沾满灰尘。
相信,很久很久以后,有人问宋猷烈这样一个问题,他一生中看过最美的风景是什么。
宋猷烈这一生看过最美的风景,是那个女人坐在台阶上呼呼大睡时的模样。
把她的鞋带系好。
弯腰,小心翼翼抱起台阶上呼呼大睡的女人。
在弯腰之前。
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小疯子,辛苦了。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