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连日来的辛苦终有回报,李世民的心情其实远比看上去要好。
    秦州定,陇西安,此役过后唐军再无西顾之忧,这份功劳谁也没法从他手里抢走。
    事实上李世民对功劳这两个字是有些看不上的,他一直认为如今天下群雄割据,江湖纷乱,李唐虽然建国称帝,但并不能算赢家,如王世充宋缺之流一日不死,李唐对外的压力就远比内部的纷争重要得多。
    故而虽然一场大胜令他心情颇好,但他也不像手底下的那些将领一样大肆庆功,只办了一场庆功宴犒赏将士,欢饮之后,便随他们折腾,自己则是带着些护卫出城打猎。
    可惜秦州城外多荒原,除了些山鸡野兔,没什么值得猎的大物件,天色渐晚,他是三军主帅,不好在外过夜,他带着人从林子里出来准备取马回城。
    然后就见到了一只俏生生的小狐妖站在林子外面,好奇地朝他看过来。
    李世民愣住了。
    他虽然及冠才一年,但见过的美人着实不少,不说府内青梅竹马的长孙氏,表妹杨氏,他妹妹李秀宁便是个天下少有的美人,他亦对宋阀小姐宋玉致有意,那也是个绝色的佳人,更难得外刚内柔,性情可爱,兼有才华。
    然而这小狐妖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将他心里藏着的美人们全挖出来摔在地上踩了个烂碎。
    什么青梅竹马,什么表哥表妹,什么心头明月,全都碎在那双清凌凌的乌瞳里。
    他甚至怀疑自己可能是在做梦,就像昔年楚襄王梦神女,神女再美,梦醒也无踪。
    故而他硬生生地站在原地盯着那小狐妖看,怕这梦醒得太快,只想能看几眼就看几眼,记到心里去,等醒过来能将这美人入画。
    他看啊看啊,看啊看啊。
    一直看到了那只小狐妖和长得同样妖孽惊人的男狐妖一起拿着兔子走到了河边。
    小狐妖把兔子递给男狐妖,眼里满满都是期待之色,男狐妖接过兔子,蹲在河边试图把兔皮撕下,然而沿着箭伤撕了半天,也只撕了一点点的口子。
    小狐妖接过去,撕了半天也没撕动,气得把兔子丢在地上。
    李世民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怕自己一说话,就把这场光怪陆离的幻梦给惊醒了。
    还是一名护卫先反应过来,问道:“秦王殿下,那两人来历不明,是不是一并拿下?”
    李世民被他的话惊了一跳。
    随即头上没插稳的花钗掉了下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冰凉凉的花钗入手,又是一惊。
    两下一惊人还没醒,李世民用指腹摩挲了一下花钗的尖端,轻微的痛感传来,他这才明白不是梦。
    然而若不是梦,那两只还在撕兔皮的狐妖又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张了张口,对那护卫道:“去把他们……不,还是我过去。”
    他这么说着,也就这么走过去了,只是动作放得尤其轻,有些像是捕猎前怕打草惊蛇的小心翼翼。
    李凝在宫里的时候没事干,总喜欢折腾个指甲,今天染了粉花,明天染了金花,故而指甲留得特别长,刚才撕兔子皮的时候有些急,撕了半天没撕掉皮不说,指甲还断了三根,有两根是齐根断,还有一根断进了肉里。
    手很疼,然而更让她难过的是兔子撕不开皮,或者说就算撕开了皮,她跟李澈也不会生火,也许只能生吃。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带着茧子的大手把兔子接了过去,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小小的兔子在那双手里转了几下,顿时一圈兔皮就和兔肉分离开去。
    李凝看向那双手的主人,正是先前的那个年轻贵人。
    她眨了眨眼睛,得寸进尺地问他,“你可不可以再借我们一个火折子?”
    年轻贵人说了句什么,仍然是她听不懂的话,但动作她是懂的,捏着一只后腿把兔子接过来。
    李澈连忙向这个好心的陌生人道谢,他已经发觉这人和他们言语不通,想了想,做了一个吹火折子的动作,对着陌生人连连拱手请求。
    然而陌生人连一眼都没有看他。
    李凝也跟着李澈学,撅着嘴吹火折子,又指兔子,一连吹了三四根不存在的火折子,那年轻贵人才像是听懂了,对身后的护卫招了招手,说了一句什么。
    片刻之后,几只洗净的猎物堆在火堆旁,李凝和李澈并排坐着,两双相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火上烤着的兔子看。
    烤兔子的护卫被盯得脊背上直发毛。
    李世民心潮澎湃,坐立难安,一会儿看看一只烤兔哄来的大小狐妖,一会儿又莫名走远了一些,绕到树后去看小狐妖好看的侧脸。
    明知小狐妖听不懂他们的话,他还是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对近卫说道:“那位姑娘当真是人?人怎么会长成那个样子?”
    近卫要比李世民冷静得多,美人倾城,李世民是因为即将到手而激动难安,他们多看两眼都可能要赔上性命,当然冷静。
    近卫同样压低声音说道:“应当是人,只是不知为何出现在秦州荒郊……”
    李世民只是要个安心,并不真是担心撞上妖孽。
    他毕竟是个连前朝公主的表妹都敢收进府里做侧妃的人。
    兔子烤熟之后香气四溢,李凝小心地拿着一只兔腿吃,倒是李澈比她斯文一些,一点点撕着吃。
    护卫原本还准备多烤一点的,但李凝吃了两个兔腿就饱了,李澈把剩下的肉都吃了,虽然没有十分饱,但再烤个什么也只能吃一点点,故而连忙拦住了那护卫。
    虽然语言不相通,但在荒野见到了人烟,且不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就说明离有人居住的地方不远,李澈找了一根细细的木棍,在地上画了一条河,又点了点河边,拿着木棍朝着河边向前划,然后就眼巴巴地盯着李世民看。
    李世民几乎立刻就懂了他的意思,这是在问路。
    明知这两人听不懂,但他还是笑了笑,说道:“此地是秦州,前几日被唐军一战而下,再向西就是戎狄的地盘了。”
    李澈确实没听懂,但他看见李世民笑了,于是也回了个笑,只当自己没有比划清楚,作为一直被盯着看的李凝则是本能地不太喜欢这个给了他们吃喝的人,觉得这人眼神怪坏的。
    两兄妹谁也没有多想。
    毕竟李凝进宫太早,虽之前也遇到过些想买下他们兄妹的贵主,但元京是天子之地,不愿意也没人强求,后来李凝进宫,李澈封侯,能见到的人就更少了,就像李凝知道自己好看,但也只以为自己比皇后好看,自打她进宫就没见过其他的妃嫔。
    言语不通着实是件要命的事情。
    以李世民的身份,还真做不出没征得女方同意的情况下就动手的事情来,他这会儿年轻,也有些门阀子弟的傲气在,带着李凝和李澈两人来到停马的地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让李凝和李澈同乘一匹,跟他们回城。
    李澈作为一个琴师……他还真会骑马。
    骑马是封侯之后学会的,天子好游猎,他闲着没事学了,却不会骑快马,也没带过人,但小心一些也能骑。
    他就算心再大,也不敢把自家妹妹送到别人的怀里。
    李世民和一干护卫骑着马跑了一段才发觉少了人,一回头就见李澈抱着李凝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正催着马走,马很给面子地走着,走得还很平稳。
    说实话,两张美人脸在月下交相辉映的样子极为动人。
    李世民立刻就原谅了李澈慢吞吞的动作,并找出了解释,马背颠簸,万一把他的小狐妖摔了呢?的确是平稳些走好。
    如此一耽搁,回城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李世民拿下秦州之后就住进了薛举建的行宫内,但行宫建得简陋,很多地方都没建成,能住的也就那几间,李世民让人收拾了两个干净漂亮的宫殿出来,把原先住着的,他安排进去的薛举的两个女儿和一个年轻妃嫔赶了出来,随意找了个地方安置。
    至于原先的打算?他原先对这些庸脂俗粉有过打算吗?
    李凝是住过皇宫的人,压根没看出来薛举建的这是皇宫,连李澈也觉得只是大一点的宅院罢了,虽然言语不通,但李澈还是向热心的陌生人李世民拱手道谢。
    李凝没那么多礼节,她对着天子都难得给个好脸,这会儿因为肚子不饿了,有地方能睡了,心里高兴,便给了李世民一个甜甜的笑。
    眼见得这个年轻贵人又中了邪似的不动了,李凝拉了拉李澈的手,让他去睡觉,自己也摇摇摆摆地进了宫殿里。
    李世民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个小小的背影看,直到人进去了,再也看不见了,才回了神。
    他忽然有些能够理解宋师道为什么为了个死去的傅君婥至今不肯娶妻。
    见过人间倾城色,此山之后更无山。
    第3章 大唐两条龙(3)
    李凝一觉睡得很是安稳。
    尽管脚上走出了几个血泡,身上也有不知什么时候划破的细小伤口,连带着那根断进肉里的指甲也时不时发疼,但经过了一整天的奔波,能有一张床睡觉,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自从进宫,所有人都把她当瓷娃娃娇养着,但她其实还真没有看上去那么娇气。
    娇气是对别人的,不是用来折腾自己的。
    因为半夜才睡,故而李凝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侍女送来几套和她身量差不多的衣裳,都是原先住在这处宫殿里的薛九小姐的。
    李凝瞥了一眼,问道:“有没有颜色好看点的衣服?”
    自然,她说的话侍女是听不懂的。
    她叹了一口气,随手指了一套金红相间的衫裙,上衫白底金纹,下裙红底绣牡丹,不长不短的衣摆垂到脚面,让她有些不太适应。
    但比起别的要多素有多素的衣裳,这一套也算好了。
    李凝喜欢艳丽的花色,尽管她穿什么颜色都只是人衬衣裳。
    侍女低头敛目,替她将披散的墨发梳理成垂鬟的发式。
    说实话,比起那些繁复精美的发式来,垂鬟显得平庸许多,简简单单的一个结鬟在发顶,再垂挂一条燕儿尾在胸前,是平民少女最常梳的发式,尤其不衬金红牡丹裙,但偏偏李凝眉眼如画,原先长发披散时就美得惊人,如今结鬟配上燕儿尾,更多三分艳色。
    侍妆的丫鬟拿着黛笔停了许久,才有些犯难地对梳发的侍女说道:“姐姐,这怎么画呢?”
    李凝不知道她们说什么,但也认识胭脂水粉,她好奇地摆弄了几个漂亮的水粉盒子,等那黛笔要画上眉头的时候抬手让了让,示意不必。
    她上过妆,但上妆之后并不漂亮,黛笔描眉会描粗,口脂抹唇会抹暗,铅粉上脸只会抹得一层死白,远不如她本身的凝雪似的肌肤,皇后说这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等再过几年就要像她一样涂脂抹粉了。
    这话也许旁人听了膈应,但李凝还远不到要担心容貌的年纪,听过只当耳旁风。
    更了衣,梳了发,洗漱过后被服侍着出了殿门,李凝忽然反应过来,现在并不是在皇宫里了,她住的是生人的地方,穿的旁人的衣裳,偏偏还有侍从前后侍奉着,这让她感觉有些熟悉。
    一年多以前,她刚进宫的时候也是先换了衣裳,再戴了首饰,被带去洗得干干净净的……
    李凝下意识地停住了步子,问早上给她梳发的侍女,“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她知道这些人听不懂,连说带比划。
    侍女说了什么她没听懂,给她比划她也看不懂。
    李凝叹了一口气,也不为难侍女,摆了摆手,示意她们继续带路。
    也许她可以往好的地方想一想,昨天晚上那个人救了她和哥哥,虽然看起来不像个好人,但没准人家面恶心善呢?
    就算真是个坏人,她站在这里吵闹也没有用。
    李凝跟着侍女来到一处庭院内,大约原先也是种了些花草的,但如今已至深秋,花枯草败,庭院里的风景并不好看。
    一个赤膊的青年正在庭院内练枪。
    青年动作太快,李凝看了一会儿才认出这人正是昨晚的那个人。
    李凝索然无味。
    枪法再好,对她来说也没有意思,不到饿得只能吃兔子的时候,她是不会觉得武夫有什么好的。
    李凝站着看累了,就坐到了不远处的棋桌前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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