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节

    朝简看着陈仰眼里的希望,拨了个号码,电话很快接通,那头是一道干哑的女声。
    “喂。”是丁会春。
    陈仰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屏住呼吸等一个答案。
    丁会春道:“孙先生没有被重置。”
    陈仰一怔:“那他为什么……”
    “他累加的任务分非常高。”丁会春说,“而且,他自从和你一起进过审核任务出来以后,阈值就一直处于报名线位置,他一直被报名,一直在做审核任务,却怎么都进不去最后一关,情况特殊。”
    陈仰说不出话来,丁会春这番话在他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孙文军的阈值种子发芽长出了枝条跟叶子,死不了也活不成,这已经透露了他的现象。
    陈仰仿佛看见孙文军推了推眼镜,对他笑“你小文哥失败了”。
    孙文军在死胡同里找出路,怎么都找不到,他想退却发现自己也没有退路,于是他绝望,无力,最后释然。
    也不是释然吧,他只是累了。
    “打个比方,假如报名线的阈值要求是20,只有低到5才能进最后一关。”
    丁会春见陈仰半天没吭声,她以为他不懂,便解释道:“孙先生始终卡在20到5之间。”
    陈仰:“不算最高值?”
    “不算。”丁会春道,“规则会考察任务者的情感,心理,感知三方面的最低值。”
    陈仰沉默了下来,搞错了,他搞反了,这段时间他完全弄反了。他以为孙文军出差是为了想办法提升阈值,原来是想办法降低。
    那他的阈值种子开始发芽就是说明他的阈值在下降,花苞开花则是下降到规则设定的最低限。
    陈仰拿出自己的手机上网搜了搜。阈值越低,人就越容易失控,丢个火星就能燃起冲天大火。反之,离贤者时间越近,无欲无求。
    既然是看最低值,那就是说,进最后一关的条件是……燃烧灵魂。
    最后一关是由幻境串成的走马灯,规则这是要任务者以支离破碎的状态面对自己一生的亮处和暗处。
    “孙先生当了副区长,除了得到阈值种子,还恢复了记忆,失去了二次重置的资格,他人不错,虽然我跟他的交集不算多。”丁会春说,“现在他死了,那位置就空了下来,可惜只能由规则来选人,不能引荐。”
    “你们聊,我睡了。“丁会春挂了电话。
    陈仰看一眼朝简的手机,五点出头。大多任务者的生活都不正常,有人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有人早早睡觉,却瘦得不成人样。
    “你接着说吧。”陈仰搓了搓脸,放下手迎上朝简焦躁不安的目光,“我能承受的住,没事的。”
    朝简病白的唇微动:“规则会记录并检测所有任务者的阈值,一旦达到报名线就会被送进考核区,谁的阈值先突破临界点谁进最后一关。”
    陈仰的心跳不由得加快。
    “那被报名的都是经验很丰富的老任务者吗?”陈仰按耐不住地问。
    “不一定。”朝简给了陈仰一个意外又残酷的回答,“规则不管你是第几次做任务,经验够不够,能力怎么样,它只看阈值这个单一数据。”
    这不像游戏闯关,会按照难易度来设置关卡,规则唯一的审核标准就是阈值。
    阈值有一定的先天性因素。有的人开局就是审核任务,而有的人做了十几二十个任务,连审核线都过不了。
    所以朝简找丁会春借了阈值种子,把它跟陈仰绑定在一起,为的就是能一边观察种子的变化控制他的阈值下降幅度,一边教他适应规则,确保他在合适的时机得知真相。
    朝简竭尽所能让陈仰一切顺利。顺利通过审核进最后一关,顺利地从里面出来。
    “审核任务是统一的吗?”陈仰打破寂静。
    “不是,随机的。”朝简说,“但我们还能进当年那个任务的几率极低。”
    朝简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面上没有表情,内心一片阴霾,他不想再进一次,不愿意再看见那些旧景。
    因为他的最后一关有七八个幻境都是那个任务场景,他看够了。
    陈仰掀掀眼皮看了朝简一眼,说:“我的审核任务很有可能是在康复院b区。”
    朝简摩挲他的手指:“不论是什么任务背景,一样要查找线索,躲避死亡禁忌。”
    “我知道。”陈仰想,要先通过审核,这是第一步。第二步才是最后一关的走马灯。
    陈仰觉得自己最后一个任务的难度肯定比朝简大。
    因为朝简当初是先经历了他的死,后开始的最后一个任务。朝简的世界被挤压变形,只能装得下他一个人。
    而陈仰不一样,他的人生不止有朝简,还有能够交出后背的战友们,他会更难出来。
    “饿了没?”陈仰忽然笑道。
    朝简愣怔地望着他。
    “我们炒饭吃吧,冰箱里有昨晚留下的剩饭。”陈仰理了理朝简的头发。
    朝简还愣着。
    陈仰拨下朝简腕部的黑色皮筋,帮他扎了个啾啾,之后就下床张开手臂:“来,哥哥抱。”
    朝简眉间的深痕一点点舒展开,他扑向了他的光。
    .
    周末上午,陈仰和朝简去了向东家,他们到那的时候,天上飘雪花。
    来这儿的路上,陈仰从朝简口中了解到一个事,他们的群成员里面,不止是文青没被重置,画家和赵元凤梨也没,他边走边说:“还是别告诉文青他们了,你说呢?”
    “什么别告诉我?”后面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陈仰拎在手里的鸭架和鸭脖差点掉地上,他回头瞪文青:“你怎么在这?”
    “我下楼接你们啊。”文青跟一老大爷似的揣着袖筒。
    陈仰拍开往鸭脖袋子里伸的爪子:“我是说,你不是在国外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小时前,这可是家庭聚会,我能不回来吗。”文青趁陈仰不注意,爪子飞快扒进袋子里,“嗖”地抓出一个鸭脖蹦到一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不告诉我什么?”
    陈仰把袋子绕了几下,余光往朝简那瞥。
    朝简在吃奶片,没有要帮他化解眼下这道难题的意思。
    每个人对待感情的方式都不同,有人缘分至上顺其自然,有人很痛还是放了手,也有人痛苦疯狂孤注一掷。
    朝简的偏执人格障碍已经扎在了他的灵魂深处,拔不掉了。
    现在的这个朝简和病魔合二为一,他不要朋友,不要战友,不要亲人,只要陈仰。
    朝简能看着陈仰交朋友是无数药物堆积而成的效果,也是他的极限,他不可能再帮陈仰处理朋友关系。
    三人停在雪中,气氛有点微妙。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文青啃完鸭脖,善解人意地说了一句,他撇嘴,“反正我都知道。”
    陈仰不露声色:“你知道什么?”
    “你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文青高深莫测。
    陈仰的视线在文青脸上停留了一会,他没有多少怀疑。就连丁会春都认为文青是一个另类,在他身上发生什么都正常。
    三人继续往前走,风雪送了他们一路。
    文青拢了拢大衣,他对着朝简上下一扫:“栗毛,你的气色不咋地,是不是被吸干了?”
    朝简扶住踉跄的陈仰。
    “哦豁。”文青摸摸下巴,“仰哥,你虐栗毛了啊。”
    没人理他。
    文青哼了一声,火眼金睛一样:“栗毛最近吐血了吧。”
    陈仰的脚步顿时停下来。
    “多看看美丽的世界,多听听大自然的声音,把心放宽,心里可不能积事,切记切记。”文青前半句很正经,后半句就歪了,“最主要是禁床事。”他语重心长,“仰哥,你忍忍。”
    陈仰:“……”
    ·
    不多时,陈仰坐在向东家的客厅里,旁边是“一路走走一路”群的成员,缺席的有画家,赵元,凤梨。
    在场的群成员仿佛被禁言,没人说话。
    “哎呀,好无聊,向狗,你电脑呢,我去看会电影。”文青伸了个懒腰。
    向东指了指:“滚蛋!”
    “这么凶,小心秃顶。”文青在向东的咒骂声离开了了客厅。
    “秃个几把。”向东冷嗤,“老子家里没有秃头的。”下一刻他就把头往陈仰跟前送,“我有秃的迹象没?”
    陈仰剥着橘子皮:“你不才二十八吗?”
    “二十八算什么,现在十八九就开始秃。”向东叼着烟够打火机,“咱那凤梨,毛洗一次掉一把,跟拍鬼片一样。”
    陈仰说:“我看他发量挺多的,发质也好。”
    “假发。”向东沉痛地吐出两字。
    陈仰无语。
    “幸好老子头型好,什么发型都能驾驭,将来要是脱的厉害就剪光头。”向东顿了一下,骂道,“操,怎么他妈的聊起脱发来了?”他踢踢旁边的白棠,“人到齐了,说事,赶紧的。”
    白棠的心思不知道在哪,没半点动静。
    “你倒是放个屁啊白教授。”向东把打火机丟地板上,抓起白棠的毛衣把他掉个边,让他面对着陈仰,“抬头!”
    白棠看了看陈仰,一双桃花眼不见丁点风情,那里面只有枯寂。
    陈仰的眉头轻抽,他在任务里都没见白棠这么低迷,而且对方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
    向东靠着沙发背抽烟:“我把我的猜想告诉了白教授,他吓傻了。”
    陈仰心下了然,他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朝简,对向东道:“给我根烟。”
    “老陈,你这是要脱稿演讲吗,还得酝酿?”向东把烟盒跟打火机甩给他。
    陈仰点了根烟,半垂着眼一口一口抽着。
    世界已经灭亡了,合理推断我们早就死了。
    这里相当于是一个重生再造基地,根据基因选拔,被选中的都会发一张身份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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