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还是镜宿玄朝自己挥手时的情景,但眼前,
确实是一片消失的黑暗了,随之而来的是苏醒的金色,
能让人联想起修罗界最强烈的颜色,耀眼得让人想流泪,即使捂住眼睛,还是能感觉手掌外面,是一片压倒性的金色。
似乎是在过了很久很久的时间之后,强烈的金色才渐渐淡去,确定不会刺到自己的双眼后,雪焰才敢一点一点的张开手指,最后开始向周围探望。
脚下的地面,没有一粒砂,和先前的地面完全不同。
微笑说再见的镜宿玄,把自己推进了一个完全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羽飒曾经说过,镜宿玄拥有和月林相反的式神工具,月林拥有未来的世界,镜宿玄则拥有过去的世界。
不过,仅是先前那个仿佛是事前招呼般的方式还不能让雪焰足够惊讶,此刻她松开了手指,瞪大眼睛,看着一大片出现的场景——赫然开阔的周围,清晰显现出的一块连接一块的火耀晶,每一块里面都燃烧着明亮的火焰;
突如其来的一声鸣叫,把还在四处打量的雪焰吓跳起来,一抬头正看到巨大的凤凰朝自己俯冲进来——
闭上眼睛,却只感觉自己只被一阵热风吹过,半晌,完全没有感受到热焰焚烧的痛楚传来,雪焰诧异的睁眼,这才发现,那只火凤凰已经穿过自己径直向前飞去。
视线中,雪藕色的胳膊朝火凤凰伸出。
感觉心脏倏的收紧,几近窒息。
……册炎!
栖息在胳膊上的飞凤收起了燃烧的羽翼,以轻轻一声鸣叫来结束,尔后迅速消失于她张开的手心里。
手心现出一朵盛开的雪莲花。
没错,是我!
雪焰重重的握着胸口,却仍是不能呼吸到空气一般,在几次用力的重重喘息之后,终于感觉能适应了一般,视线却还是一动不动,紧盯着眼前这个收回手心的少女。
这是,第二次看到她了。
但是比起在离府的时候,此刻的册炎就如同没有见到阳光的莲花一样,就是这般的窒息感,让雪焰极度不舒服的捶着胸口,仍是不能解脱般的喘着息,
怎么回事?
和以前从来都不一样的,这份由内而外,弥漫溢出的崩溃感……
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以前那般精神了:“正如你看到的,火虐已经很听命于我了,只要我不让它去伤害别人……”
“经常在晶殿放它出来吗?真是,就算晶殿有无限空间也不能它出来,若是让它习惯这般自由可就很难进入封印了,还有,你怎么会以为,火虐和玉引是同样的恶灵?那种微小的恶灵,即使不杀它们也不成不了气候,而火虐即使只有一个,也会让五猎束手无策,这点区别你也不能分辨吗?册炎。”
这个声音,虽然从未听过,却让雪焰感觉到一丝熟悉,听到时,就感觉有上等珠玉落入水中的清澈,冰凉,此刻这个声音还继续落着:“真是的,没想到这里的戾息会这样重,连我这个使徒要进来都要被消耗时法。”
使徒?
雪焰浑身一震,见到了出现在视线中的人,也正是刚刚声音的主人。
那是,
有些意外的年轻和意料中的贵气,相融在一起的少年。
他的容貌比起七界使徒的身份,显然是有着极大的差距,纤细的五官明明还有几丝春嫩般的稚气,但呈现出来的又是贵重的华美之息,代表他不仅仅是拥有这份永世的年少。
曾听师傅说过,九界的使徒中资历最深的元君,外貌却最年少,莫非他就是元君?
“你是元君,进入晶殿对你来说,连损耗都算不上,只是浪费了几天时法。”册炎的回应刚好对上雪焰的猜测。
元君没见什么责备的说道:“我的几天时间,可以换取好几种生灵的灭存,而用这样的代价进来,结果却只是听到你要解开封印,这就是创造你所能给我的回报?”
册炎咬紧唇道:“……但是我已经无法再继续这个位置了!”
“册炎,我的话最好能记住一点,你是我创造出来的工具,就连两个月前你的时法开始消失,我都没有换人,你凭什么认为,现在我还会换掉你?”
雪焰看到册炎偏过脸,似乎元君的话让她想到了什么,连嘴唇都开始泛白:“……那真是要多谢你的不放弃了,但既然我曾经失去过时法,以后,必然还会再发生……”
元君轻摇头:“你是为什么又忘记狩的存在?印?”
明显的哆嗦了一下的少女,用近乎绝望的视线看过来,话语却是带几丝哀求般:“……把狩的人选换掉!什么人都可以,澄安子不行!”
“当初创造你时,是哪个程序出了问题?”英俊少年缓步过来,不解的打量着册炎:“若是你不喜欢澄安子,我硬让他进入你的星盘显得很没天良,但是,就是因为顾及你的感受,我才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澄安子,还是说,我会错意了,你其实对澄安子毫无情愫?”说到最后,元君摊一摊手,尽显优雅。
“我,我只是……不想用这种方式,从一开始,你用火虐来试探时,我就……”似乎无法继续对话下去的册炎,连紧握的指尖都泛出了苍白。
“看样子,印的记太好不是个方便的设定,连刚诞生的事都还有残留,那个伤有那么不舒服吗?”说话间已经完全走近的元君,伸出指尖轻抚册炎的左肩,完全无视对方极度想要逃开的排斥,
“我又不像羽飒那样凡事只为了好玩,毕竟需要这样的试验,如果不尝试用火虐,我怎么知道你到底适应不适应呢,两百多年的时间我只能等一遍,何况你还因此被澄安子捡了回去,这不是看起来很自然的一场邂逅吗?册封之炎。”
被点了名字的少女终究没能忍耐住,往后踉跄着错开一步,借此躲开了元君的接触,自己也无法把持般的以右手撑住了左边的肩膀。
雪焰也按住了左肩。
……那个地方,火虐的伤!
对了,
那个时候会被澄安子捡去,是因为无法忍受而昏过去的火虐之伤,那是,元君为了确认火虐到底适合不适合这个新生的印,所以采了火虐之息,强行烙进了身体的缘故……
先前的印之所以失败,都是毁在了这个环节。
每一个被创造出来的印,都需要去承受那枚连五猎都不能承受的恶灵之焰。
‘伤脑筋的工具呢,对心脏也是百般挑剔,最好这次不要再前功尽弃了。’
当年话语犹如在耳,但是,也只是到此为此了。
已经对流室没有了清晰的印象,大概是因为元君为了省事,直接把烙进火虐之息的记忆给抹消了,可能使徒没有像光那样拥有彻底的消术,所以自己在几百年后,还能忆起残余的一些。
“……为什么不能换掉我?你完全可以创造出新的印。”
册炎的声音拉回了雪焰的全部注意力。
元君轻叹:“创造能适应火虐的印没有那么容易,我已经连续失败了很多次了,你是唯一一个成功的。既然让你在离府修炼了两百年,你又成功封眠了火虐,我为何要换人?”
半晌才回道的册炎,吐出的字仿佛是经过了很久的深思熟虑,一字一顿的很:“即使我走出晶殿,解开火虐?”
光线在瞬间暗下,雪焰心惊的打量周围,却发现光线在瞬间又恢复了明亮。
……是错觉?
元君的声音再度传来:“这是威胁?”
“是威胁,你就当作,是为了我自己!”册炎点头。
“这个威胁,是为了你自己,还是澄安子?”
“咦?”没有料到会有这个问题的少女一时回不出话出来。
元君却摆手示意自己的立场:“先声明,我可不想被珑狩怨恨,何况我也找不出让他放弃你的理由,更何况,他完全不肯放弃,为这事,苍和他也不知打了多少回了。”
“我只是想让你把我的星盘毁掉……”
“册炎,你的星盘被固化掉了,我不会改变,也改变不了。”元君大概是为了让她死心,继续说下去:“你想要的结果我这里都看到了,用解开的火虐作威胁,最终,只会让狩去执行对印的最后职责。”
瞬息,册炎瞪圆了眼睛,抬头:“不,他不会!”
元君感觉很有趣般的再度笑起,从外表看,他真的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略带稚气的英俊少年,因为菱形而显得有些小性感的嘴唇薄薄的弯起,嘴角显出迷人的酒窝。
他的身边,偶尔会泛出一明一暗的光泽,连同他的声音,仿佛也是一明一暗的:“原来你还相信他啊。”
毫无嘲讽的话语,却让册炎的嘴唇下意识的咬住,先前那股一直弥漫周围的窒息感,此刻迅速的涌出,几近同时把雪焰也击垮:“……不管如何,至少,他不会杀我!”
“真是的,这样固执也是少有的,……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册炎迟疑道。
元君看过她一眼,缓缓道来:“去白海吧,册炎,若是澄安子真的如你所说,还值得相信,他不会杀你,那么,就算你赢了。”
册炎还有些不确信:“只需要去一趟白海?”
“前提是,你要放开火虐,然后让我看看,在那个人烟聚集的地方,珑狩的表现。”元君回得仍旧清澈如玉,“我这边,自然是赌澄安子不会放任你这样。”
“他不会!这个赌我下!”
“好。”元君再次轻笑起来,眼中最后一抹华贵的清辉,随着离去的气息一起消失了,连带的,把周围的光亮都带走了。
明明有着很清澈的贵气之光,但是在他离开的身后,却是长长无尽头的黑暗。
那个黑暗似曾相识,好像一直以来就驻在自己的记忆里,在遇到相同的人时,就会慢慢浮露。
长长的,没有尽头的通道里,或躺或埋着许多失败的印;
都是漆黑如夜的长发,都是白皙如玉的肌肤,她们的身体在消失中还散着干枯的血腥之味,她们在初次见到自己眼里,是无数个相同,又不尽相同的自己。
雪焰恐惧至极的看着元君消失的地方,仿佛又再度看到了那个黑色的通道。
那一天,元君离去时,没有说出若是他赌赢的结果。
若是他赢的话,也就是自己输掉的结果,
雪焰发现自己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她只是隐约的明白到,那个后果就是白海杀戮的源由,是一切的开始。
对于很多人来说,白海杀戮是一切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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