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气

    有话语权的人都在闭气,房内一时无言。
    一位赤勾教徒站了出来,看打扮地位不低:“我教宿教主记录过‘人形棺’,此物内壳由妖物皮压制,坚韧无比。外面裹了鬼蚕丝做的鬼皮衣,触手如活人。”
    “棺内写满术法,可控制它的行动。尸体入棺不腐,甚至能在墓中行动如常。阎不渡极可能给它附了自己的功法……”
    他的声音沾了些恐惧。
    “人形棺口中无牙,里面没尸体。没有死骸干扰,它只会更强,各位小心。”
    大家都听懂了弦外之音。
    阎不渡武功精妙绝伦,同期只有赤勾教宿执、见尘寺空石能与之匹敌。当年陵教被正道围剿,阎不渡曾以一敌九,一举残杀九位正道高手。哪怕人形棺只继承了阎不渡小部分力量,对付他们也绰绰有余了——
    除了赤勾教乌血婆亲自到场,其他门派并未派出顶尖强者。更别提经过墓中种种,众人早已弹尽粮绝,疲惫不堪。
    “阎不渡尸首不在?”许璟明没忍住,倒抽一口凉气。“他真的成了仙?”
    没人答他。
    施仲雨最为果断,阴火划过空气,朝人形棺拿烟杆的手臂斩去。谁料神兵覆上阴火,只砍出“叮”的一声轻响。剑刃勉强破了表层鬼皮衣,现出里侧妖皮。
    人形棺悠然反手,直接将细剑拧断。它顺手一拽,五指聚拢,戳向施仲雨脖颈。
    施仲雨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血溅当场。一串长长的念珠勾住她的腰,将她扯回门口。觉会和尚将念珠一甩:“得罪。”
    人形棺没有立刻追来,它慢条斯理地下了床。那身红袍布料上佳,虽然有些腐坏褪色,却没有半点朽烂痕迹。
    即便如此,人形棺仍衣衫不整,露了一半肩膀在外。
    时敬之退了两步,冲去房间外侧。乌血婆刚皱起眉,他又跑回来,唔唔地朝觉会和尚胡乱比划一气。
    见众人没反应,时敬之直接上了手。
    他越过人形棺,脚踩床柱,一掌拍向天花板。他这一掌金火大盛,屋顶被轰得粉碎,露出屋外空荡荡的穹顶。
    时敬之落地,一把夺过觉会和尚的念珠,继而跃上断墙,将念珠朝四周甩去。
    见尘寺和尚沉不住气了:“那是我寺镇寺之宝,施主你……”
    那和尚刚说一半,便被沈朱一只手打断。沈朱冲他笑笑:“小师父,我想时掌门正因为认识无量念珠,才借去一用。”
    无量念珠,能以真气凝成新佛珠,只要内力够、维持得住,伸多长都不是问题。时敬之将憋住一口气,将念珠勾在室外山石树木上,架成一张念珠网。
    乌血婆反应极快:“好小子——各位,上,速战速决!”
    她把拐杖一扯,拐杖竟被她拉做几段,每段间连着黑红妖筋,拐杖弯曲处则探出蝎尾似的钩子。赤勾教徒同时冲向人形棺,掌风汹涌。人形棺被推着往前挪了两步,被变长的拐杖钩了个正着。
    乌血婆扯出个无声的阴笑,她稳稳踏上念珠网:“时掌门,撑住了!”
    其余人不甘落后,一同跃上佛珠网,将梦境之物留在地面。
    人形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它握住赤色钩子,钩上涂了剧毒,它的掌心顿时嗤嗤作响。和尚们趁机摆好阵势,念经声四起,将人形棺团团围在中间。
    被佛家法术干扰,人形棺的动作变得僵硬瘆人。它握匕首似的反握烟杆,下一瞬,离它最近的和尚整张脸被洞穿,五官消失无踪,只剩个环状脑壳。
    红玉烟杆沾满血与脑浆,熏香甜味反而重了些。
    见尘寺阵势岿然不动,和尚们念经的速度越来越快,附近念珠泛出淡淡金光。觉会和尚、施仲雨与乌血婆同时进攻,连郑奉刀都踏上了念珠网。
    “我为兴盛陵教而来,还请圣教主理解。”
    人形棺不理会他,一双血眸盯向包围圈外的时敬之。
    各派高手习惯战斗,闭气也轻松。时敬之却要全力输出真气,无法兼顾,一张脸憋得发紫。
    他努力梳理涣散的思绪——
    人形棺身为大梦境之主,绝对会自发扭曲梦境,制造异象对付自己。偏偏他又顾虑周遭战况,无法闭眼逃避。
    所幸人形棺没有阎不渡的实力。年轻和尚们没入帐子,眼下也没出事。看来它就算能主宰梦境,也只能集中对付一个人。
    比如自己。时敬之咧开嘴,露出个苦笑。
    果然,人形棺垂下眼眸,无视了烟嘴上的血,又吸了一口。这一回,它喷出的熏香莹白如骨,如丝堆叠,久久不散。
    时敬之听到阅水阁众人的惊呼:“时掌门,憋住!人形棺控制了梦境之物,正冲你去!”
    来的梦境之物长啥样,时敬之十二万分不想知道。他一边闭气,一边向无量念珠输送真气,维持它的形态。
    虽被各派高手绊住些许,人形棺还在一路接近。
    时敬之空着的那只手不由握紧,却没触到另一个体温。是了,他的徒弟还在下面。尹辞正窝在空气干净的帐子里,不会被噩梦侵扰。
    ……或许自己习惯得太快,时敬之沮丧地攥紧拳头。
    他必须撑下去。
    一旦开始呼吸,幻术再次起效,自己会看到主动接近的梦境之物。一旦被迫碰到它们,他必然不会有什么善终。
    自己若是倒下,无量念珠即刻恢复原状,所有人都会落到地面。而地上满是梦境之物,众人必死无疑。
    战场如法阵,时敬之便是阵眼。
    各派高手自然看得清状况,个个出手狠厉。人形棺的漂亮皮相毁去大半,仍固执地朝时敬之前进。红玉烟杆缺了小半,熏香冒得断断续续。
    只要再撑一阵,烟杆就能被破坏。可惜输出真气是个累人活计,时敬之全身虚脱,憋得眼冒金星。
    再撑一会儿……
    不行,撑不住了。时敬之迷迷糊糊地想。朦胧的视野中,高手们正努力破坏烟杆,然而众人终究要……
    就在此时,念珠网一阵轻颤,熟悉的气味飘进鼻子。
    一双沉稳的手捧住时敬之的脸,柔软的物事贴上他冰冷的嘴唇。
    对方的气息很温暖,暖到有些灼人。洁净的空气被渡到口中,时敬之贪婪地吸了口,终于缓过气,思维清明起来。
    等等,所有人都在对付人形棺,能有余裕渡气的——
    时敬之看着眼前的尹辞,差点没绷住,好容易才吞下惊呼。他相对含蓄地拍打徒弟的背,唔唔直叫。
    尹辞没管胡乱扑腾的师父,继续双唇相接,一心渡气,把便宜师父渡成一颗滚烫的番茄。
    时番茄红归红,手上没忘输真气,念珠网稳如磐石。然而他的思考近乎停滞,肌肤相贴的触感如同一剂猛毒,让内脏也烧灼起来。
    “喀嚓”一声轻响。
    红玉烟杆彻底粉碎,熏香顿时淡了下去。
    众高手舍命攻击,战局终于有了起色。逍遥宫盛景渐渐衰败,幻象如同烈阳下的积雪,很快消逝无踪。
    时敬之揽住徒弟的腰,逐渐断掉真气。无量念珠恢复原状,众人和人形棺一同落地。
    幻象消失,四下黯淡,没人发现时掌门的面红耳赤。
    “阿辞,我……你……为师不是叫你老实待着吗?!”他甚至久违地喷了口血。
    尹辞一脸无辜:“我算了时间,怕师尊撑不住,这才拜托沈朱姑娘扔我上来。”
    时敬之木着一张脸:“……”
    “要是师尊折在这里,我一个人又能跑多远呢?”
    “以后你要有这种打算,先跟我说一声。”时敬之搓了两把脸,终于恢复冷静。
    尹辞适时转移话题:“没了幻术,各位前辈应当没问题了吧。”
    他这边话音刚落,人形棺拿起烟杆吊坠上的佛珠,仰起头,就着烟杆碎片吞入腹中。
    它半边脸留着绝色样貌,露出一丝微笑。另半边的鬼皮衣满是伤痕,显得怪异至极。人形棺吞完佛珠,并未立刻合上嘴,它将手伸入口中,拎出一条鞭子。
    郑奉刀啐了口血:“是圣教主的丧灵鞭。”
    乌血婆折了一只手腕,气喘吁吁:“这玩意儿见幻术已破,要专心对付我们了。”
    人形棺微微歪头,手中漆黑的鞭子一甩。
    鞭声炸响,所有提灯、火把、阴火阳火瞬时熄灭,无法再燃。浓重的黑暗贴上众人眼球,压得人喘不过气。
    时敬之警惕地站起身,一次又一次试图燃起阳火,却不见一丝光芒。
    “阿辞,你就待在我身边,哪里都别……”
    他还没说完,整个人便软软倒下。
    尹辞收回手,嘴唇贴上时敬之的耳畔:“你做得很好,先睡一会儿吧。”
    他将时敬之平放在地上,走向最浓稠的黑暗。
    地底的黑暗比外界沉重些,尹辞早已习惯。他仿佛溶解在阴影中,没有气息,没有情绪,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只余一片虚无。
    不远处血肉飞溅,痛哼与惨叫混在一起,刺人耳膜。金属碰撞声被血味泡过,显得分外凄厉。
    尹辞找到人形棺时,它正忙着扯碎一名赤勾教徒的胳膊。他一把抓住丧灵鞭,无视鞭子上的倒刺与诅咒,将人形棺扯到面前。
    和不久前耍弄时敬之时一样,他再次恢复原本的声音,嗓音清润:“再闹下去,就惹人生厌了。”
    人形棺终于察觉危机,反手朝尹辞心脏插去,被尹辞牢牢制住手腕。他另一只手捏住人形棺脖颈,顺势向下一压,人形棺顿时半跪在地。
    它全身吱呀作响,却动弹不得,犹如被针钉死的蝴蝶。
    这东西同样没有内力,实力只有阎不渡的十分之一左右。阎不渡的功法与“宿执”的扫骨剑类似,走得都是奇诡的路子,也由此占了不少便宜。
    只是尹辞与阎不渡本尊尚能一战,何况区区人形棺。更别提,他曾在百年前对付过这东西——他能剥来一次鬼皮衣,就能剥第二次。
    尹辞松开它的手腕,以掌为剑,指尖疾风般扫过人形棺咽喉。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响起,人形棺的脖颈被豁开大半,断口闪烁着暗红光晕。
    死穴碎,法阵断,术法破。
    没了术法支撑,棺体不堪重负,崩毁在地,关节不自然地折叠着。
    不错,它不会流血。
    察觉到自己下意识的想法,尹辞笑了笑,一脚踢晕快要醒转的郑奉刀。
    十四颗佛珠,都在这里了。
    众人气息奄奄,杀起来轻而易举。只要杀光所有人,自己能轻松集齐佛珠,独自逃出。金玉帮的人不可能拦得住他,阅水阁也不可能查得到他。
    接下来只需遵循宝图,慢慢寻觅藏宝之处。
    阎不渡尸身不在墓中,佛珠藏的真有可能是视肉线索。就算无关视肉,不过是又一次失败,至少他成功消磨了不少时间。
    若以此为终结,自己的计划不可谓不圆满。
    只是……
    尹辞走到时敬之身边,悄无声息地俯身,看向他那便宜师父——就算晕了过去,时敬之耳朵还残留了些红意。
    太过顺利,未免也太无趣了。
    尹辞捉了时敬之一缕长发,在指间把玩。
    ……还是再玩一阵吧,他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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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辞:神秘狐狸,没看出来头,先养着玩玩。
    养狐为患啊尹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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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备后天入v,先跟大家打个招呼,最近还请不要养肥呜噫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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