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这种感觉就像刚被告知R大的钟教授愿意破格录取他,他还来不及高兴,教授又遗憾地通知他,说我录取了更好的学生。
    现在,方丛夏就是钟教授,而他便是那位乐极生悲的差生。
    挂断电话前,接线员用慷慨激昂的声音鼓励他勇敢表白,并预祝他成功。
    但小说和电影很少发生这种情节,暗恋男主的善良女主通常会选择放弃,默默祝福男主。
    阮南参想了许久,决定学习善良女主的做法。
    他不再跟踪方丛夏回家,戒掉了早操前的大课间绕远路去高三年级教室附近散步的习惯,克制住放学后想去篮球场观看方丛夏训练的冲动。
    偶尔在路上碰见方丛夏,阮南参就像做贼似的,不敢多看一眼,迅速低下头,加快速度从方丛夏眼前消失。
    哪怕那时候的方丛夏很可能根本不认识他。
    实在忍不住的时候,阮南参就翘掉下午第二节 课间的眼保健操,偷偷摸去学校的高三月考荣誉墙前,看一眼方丛夏的照片。
    这样的日子继续了两个月,直到他听到高直出国留学的消息。
    那天的晚自习数学老师发了周测小卷,扯着嗓子站在讲台前痛斥他们学习态度不端正。
    前座的两个女生桌上堆了高高一摞书,她们低着头,靠在一起,用小而谨慎的声音讲小话。
    像苍蝇般恼人的低语嗡嗡声让阮南参感到烦躁,正当他要出声提醒她们不要说话的时候,其中一个扎粉头绳的女生压低了声音说:你知道吗?高直要出国了,下个星期就走!
    另一个女生掩唇惊呼一声,两人贴得更近,阮南参只能隐约听到几个模糊的字眼,大意是高直拒绝了方丛夏,决计远离日夜肖想他的好兄弟,逃往国外避难。
    那晚的数学课,阮南参走神很厉害。
    眼前一会儿是笑容灿烂朝他伸手的方丛夏,一会儿是荣誉墙上面无表情的方丛夏,一会儿又是和高直勾肩搭背、嬉皮笑脸的方丛夏。
    最后的最后,阮南参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优等生逃跑了,教授是不是可以看一眼差生呢?
    怀揣着如此天真的想法,封存的情绪再度被勾起。
    然而没等阮南参做什么,高考就来了。
    半个月后,方丛夏毕业了。
    阮南参打听到,方丛夏的第一志愿填报了首都的高校,距离本市至少两千公里,并且有传闻称方丛夏和他父亲彻底闹翻了,大学四年恐怕不可能再回本市。
    高三毕业典礼结束的下午,方丛夏的班级去了附近的餐馆聚餐,聚餐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尚未尽兴的同学提议去餐馆对面的KTV续场。
    方丛夏没去,阮南参一直等在餐馆右边的书店门口,看见方丛夏出来,他悄悄跟了上去。
    方丛夏没有叫车,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往家走。
    像三个月前放学的午后,阮南参低着头不近不远地跟着方丛夏,每隔五分钟就抬头看一看方丛夏。
    其实来之前,他又蹲点拨打了本市的心理咨询热线。
    巧合的是,接线员是上次那位声音好听的姐姐,结合最近的情况,他详细向接线员描述了自己的心境和困惑。
    接线员听完,不知道为什么,很久没有说话,停了片刻,才对他说去告诉他吧,又说他会喜欢你的、加油。
    第六个五分钟数完,距离方丛夏进入小区大门还有三百九十九步的时候,阮南参的心脏好似被一根细绳抽了起来,大概永远无法再见的窒闷、优等生逃跑带来的冲动、来自心理咨询热线接线员的鼓舞,拧成一把剪刀。
    咔嚓一声,阮南参听到细绳断落的声音,他停下来,出声喊了方丛夏的名字。
    方丛夏回头的那一秒,他又突然萌生出一股怯意,想要就此转身跑掉,继续扮演默默无闻的差生,站在远处仰望教授就好。
    但他的双腿好似被钉在原地,阮南参呆了两秒,还是硬着头皮走到方丛夏跟前。
    他心跳如雷,手心里全是汗,听觉在那一刻仿佛失灵,他几乎没法听到街上汽车的鸣笛声。
    阮南参张口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方丛夏似乎喝了酒,靠近了能闻到很淡的酒味,他眼里有淡淡的酒意,问阮南参:你是谁?找我什么事啊?
    夜色正浓,路灯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显得他眼里的酒意更深重。
    阮南参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怔怔地抬头望着方丛夏,下意识回答:我、我是阮南参,我喜......喜欢你,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大约沾染过酒精的大脑运转速度下降,方丛夏愣了好几秒,眨眼速度变得缓慢,眉心慢慢缩紧,他看了阮南参好久,像在回忆,最后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我认识你吗?
    阮南参呆呆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方丛夏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可能有三分钟,他走近阮南参两步,眉毛揪成一团,上下打量着阮南参,问道:你多大了?
    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阮南参用力攥紧了背在身后的手,垂着眼乖乖回答:我十五岁。
    方丛夏就笑了,退回原位,小孩子谈什么恋爱啊。
    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懒懒地笑着说:我不喜欢小孩,等你长大再说吧,还有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好好学习。
    快回家吧。
    说完,他曲起手指掸了下阮南参的脑门,哼着歌大步走了。
    像一场名额早已内定的不公平考试,被优等生抛弃的教授,屈尊看了差生一眼,最后拍拍差生的脑袋说你资质不够。
    五年过去,阮南参不是小孩了,优等生却也回来了,教授喜笑颜开,甫一结束疲惫的旅途,就马不停蹄地奔向高铁站迎接。
    阮南参目送方丛夏打车离开,再次感到慌张、无措和少许迷茫。
    他背着书包走到一棵大树底下,拨通了阮北川的电话。
    花费半小时讲完事情的前因后果,阮北川少见地沉默了一会儿,替阮南参出主意。
    不要让他们独处!现在马上打电话给方丛夏,就说你要加入他们!
    阮南参哦一声,挂掉阮北川的电话,打电话给方丛夏。
    方丛夏接得很快,大概已经到达高铁站,电话那头很吵,他说:什么事啊?东西忘我这儿了?
    没有。
    阮南参回答,他顿了顿,接着说:我想加入你们。
    作者有话说:
    软: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明天更新可能要到晚上十一点或者十二点这样子,三次突然有急事,早睡的友友别等哟~
    第42章 我知道你
    ......你想干什么?方丛夏声音自听筒传来,尾音微微上扬,你想加入谁?
    我想加入你们。
    阮南参很有耐心地回答,害怕方丛夏听不懂,他贴心地解释道,加入你们,就是你们。
    电话那头静了静,方丛夏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疑问,他说:我们?我和谁?你在说什么呢?
    阮南参没有说话,等了片刻,他做好心理建设,才说:你,和高直。
    他语气没有起伏,很平常的语调,方丛夏却觉得阮南参好似有些不高兴,不过他没有转移话题,而是顺着问:我和高直有什么好加入的?
    顿了下,他很轻地嗤了声,说:怎么说得我跟高直像是什么非法组织一样。
    阮南参抿了抿嘴,直觉告诉他如果向方丛夏讲了真正的原因,方丛夏大概率要生气,并且不同意他去。
    他抓着手机,想了几秒,耍起赖皮来,固执地对方丛夏说:反正我要加入你们!你让我加入!
    ......
    阮南参,你是不是真的有哪里不正常?方丛夏的声音听起来严厉了一点,莫名其妙说要加入我们,我也没有组织能让你加入啊,你真是
    不是组织。
    阮南参大着胆子打断了方丛夏,他绞着手指,不知道第几次觉得阮北川不靠谱。
    那是什么?
    阮南参感到苦恼,他垂眸瞥了眼盖在腿上的方丛夏的外套,突然灵机一动,我想还衣服给你。
    大概他自己也觉得还衣服的理由有些离谱,阮南参思考片刻,赶在方丛夏出声反驳自己前,大声说:我想和你...还有、还有高直一起玩,你知道的,我没有朋友,你就带我一起玩吧,好不好啊?
    这时候,阮南参听到电话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那道声音听上去爽朗、开心,和他他曾跟踪方丛夏回家时,听到的高直的声音一模一样。
    方丛夏挪开手机骂了句,然后阮南参又听到他们愉快的、互相问好的声音。
    他再次感到焦躁和不安,拔高声音叫了方丛夏的名字,但方丛夏没有立刻回应,他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劲冲听筒长长地喂了一声。
    下一秒,方丛夏的骂声就劈头盖脸地传过来。
    你喊什么?我还没聋。
    他骂了两句,阮南参听到高直在旁边问了一句谁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方丛夏刻意对准听筒,没什么好气地说:一个烦人精。
    阮南参小小声地反驳了一句我不是,但没有得到回应。
    三四秒钟之后,方丛夏用平常的、有点敷衍的声音回答了他最初的问题。
    他说:行吧,你到我家来,我和高直今天不出门了,过来打游戏吧。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阮南参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结束字样怔了片刻,没有感到心情变好,他皱着眉抓紧书包带子,坐在花坛边叫了去方丛夏家的车。
    坐在滴滴车上的时候,想到方丛夏要和高直待在一起,无法排解的焦躁和慌乱就像一只巨大的蚕茧紧紧包裹住他,阮南参按着手机乱滑了一会儿,鼓起勇气打了方丛夏的电话。
    铃声响过十几秒,方丛夏才接起,他好像在开车,声音懒散随意,问阮南参:又怎么了?
    说完,他又转头和副驾的高直说话。
    高直朗朗的笑声传进阮南参的耳朵,像尖锐刺耳的警报器声响,他心跳急促起来,张口想叫方丛夏,却发不出声来。
    一分钟后,方丛夏挂了他的电话。
    阮南参再打过去,显示对方已关机。
    他反复打了三次,听筒里仍然只有机械女音的对方已关机提示。
    阮南参看着方丛夏的拨号页界面呆了呆,手指忍不住要去按拨号键,食指在拨号键上方停了几秒,最后垂着眼按了锁屏键。
    师傅,可以快点吗?他有些着急地伸头看了看司机方向盘右侧的导航,催促道:我想快点到。
    司机应了一声,脚踩油门提速。
    突然加快的速度让阮南参不由得往后倒,后脑勺磕到并不柔软的椅背,他却像没什么感觉似的,只是安静地望着窗外飞速闪过的绿化带出神。
    司机停稳车,阮南参立刻拉开车门跳下去,往方丛夏家的单元楼跑。
    很不幸,他遇到了电梯高峰,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阮南参和几个年轻人站在一起,等待下一趟电梯。
    好在五分钟后就有新的电梯下来,但是当他到达方丛夏家门口,摁了三次门铃,却都没有人来开门。
    阮南参踮起脚尖扒着门上的猫眼往里看,又贴着门框仔细听门里头的动静。
    大概花了三分钟,他确定了方丛夏和高直还没有回家的事。
    这时候再打电话过去,就是正当理由了。
    阮南参这样想着,迅速调出方丛夏的电话,按了拨号键。
    十五秒后,机械女音提示他对方已关机。
    阮南参有些生气,但是却没什么办法,他抱着膝盖蹲在方丛夏家门口,机械、呆板地重复拨打方丛夏电话的动作。
    第三趟电梯门打开,伴随着叮一声,方丛夏和高直的说话声先钻进阮南参的耳朵里。
    阮南参回头,看到两只手都拎得满满当当的方丛夏,接着便是只拎了一袋零食的高直。
    五年过去,高直的五官轮廓早已青涩褪去,显出一种成年男子的深邃硬朗。
    和将将二十出头的阮南参相比,仍然是小孩和大人的既视感。
    想到这儿,阮南参的情绪低落下去,他把手机藏在身后,看一眼方丛夏,又垂着眼,默默站起身来。
    你来得挺快。
    方丛夏把右手的袋子递给高直,一面在包里翻找钥匙,一面对阮南参说,我和高直去了趟超市。
    他在一堆杂乱的数据线里找出钥匙,插进锁眼,拧了下打开门,示意阮南参和高直一起进去。
    阮南参抬头看高直,而高直也在看他,用那种审视的、打量熟人的眼神。
    四目相对,出于礼貌,阮南参不太情愿地冲他点点头,说:你好。
    高直熟门熟路地进门,放下手里的塑料袋,朝阮南参笑笑,说:我知道你。
    作者有话说:
    短小且来晚的六木先滑跪道歉orz
    明天的更新时间大概比今天早一个小时
    第43章 俄罗斯方块
    阮南参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啊一声,没有说话,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高直。
    高直笑了下,说:没什么,只是印象中高三的某个周一,有一场轰动全校的国旗下讲话,演讲者是你?
    被讲稿当事人之一提到那场各种意义上都失败了的演讲,阮南参没有觉得多高兴,他很轻地皱了皱眉,语气淡淡,嗯,是我。
    然而高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开玩笑似的说:念高中的时候,你家是不是和方丛夏家顺路?
    阮南参呆住,慢慢睁大眼睛。
    高直看着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解释道:你别误会,我碰巧看到过好几次,你和方丛夏一前一后走在同一条人行道上。
    事实上,高中的时候,阮南参家的所在小区和方丛夏家完全是两个方向,中间相隔五公里。
    跟踪方丛夏回家的下午,阮南参通常要花费比正常回家高出十五倍的打车费回家。
    有一段时间,吴女士发现他零花钱用得很快,吃晚饭时提了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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