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腾越是急迫，越是无法摆脱那鸟人，正在危急时刻，下方传来了“呜呜”的叫声。
    他此生还未听过更加悦耳的声音，那黑鸟竟赶来将下落的眼球叼住，拍着翅膀往鱼神像头部飞来。他解决掉那只鸟人，跟黑鸟一起将幻视之眼和死亡之瞳置入空荡荡的眼窝中，鱼神像的嘴部果然合了起来。
    黑鸟似乎很愉悦，飞到鱼神像的头顶，就像壁画里描绘的那样。它低下头在鱼神像脑门上啄来啄去，似乎在示意苏腾去找中间缺失的东西。
    苏腾认出那便是鱼神之石的形状，便立刻返回去找这石头。
    “鱼神之石也是机关的一部分吗？”杜乐丁问道。
    奈特摇摇头：“苏腾怀疑解除变异的根本是鱼睽神木，而不是那块石头。”
    她话音刚落，深渊的黑暗中传来一阵尖叫，迅速接近地面。苏腾的身影猛然飞出，手中拿着鱼神之石，在地震引起的崩落山石中穿梭，奋力朝上飞去。
    本已气力微弱的宋征突然不知又从哪里获得了力量，大吼一声将身上三人甩飞，跳起来朝刚刚飞上来的苏腾扑去。
    他四肢着地一跃而起，似乎已经完全变成了野兽，炮弹一般撞在苏腾身上，与他一起往台阶边缘滚去。
    杜乐丁两眼发花，差点被一块落下的石块砸中，起身时发现鱼神权杖就在手边。他抓起权杖朝那两人追去，成群的鸟人从空中扑下，在他背上抓出一条条血痕。
    他对疼痛也失去了感觉，双眼只看得到跟苏腾缠斗在一起的宋征。
    宋征瞳孔放大，力量狂猛得连机甲都几乎扛不住。系统不断发出警报，光屏上急速闪动着凌乱的数据。
    石台咔嚓崩裂，二人往下沉去。宋征口中不知叫着什么，搬起巨石往苏腾身上砸去。巨石在机甲上崩碎，苏腾眼前下雪了似的一片花白。他余光瞥见杜乐丁正在往这边跑来，心中倏地涌起一股力量。
    光晕在机甲表面一闪而过，他抽出两把光子匕首，同时刺入宋征腰部两侧。宋征口中喷出血液，怒目圆睁的抓住苏腾的头盔，想要将他的脖子扭断。
    两条光刃飞出，擦着宋征的肩膀插入空气之中，仿佛已经失去了控制。苏腾的头盔被捏的电流爆裂，合金表面竟然凹陷变形。
    杜乐丁一颗心几乎随着苏腾的头盔被捏碎，纵身从窄桥上跳了下来。电光火石之间，两条光刃折返回来，奔雷逐电一般自宋征两肋刺入，几乎是同一时间，杜乐丁将鱼神权杖的尖端刺进了宋征的后心。
    宋征身体一抖，手上失去了力度。他吐出几口血，缓缓放下了手臂。
    苏腾一脚将他踹翻，气力尽失的躺倒在地。
    杜乐丁冲过去扶起苏腾，他面罩升起，脸色难看得紧，却冲杜乐丁挑起嘴角笑了笑。
    “笑个屁。”杜乐丁眼角湿润，咧开嘴骂道。
    苏腾睫毛颤了颤：“看到你就忍不住心情大好，忍不住想笑，忍不住想要再多活几年。”
    “几年不够，你得活到我死了为止，我还打算长命百岁呢。”杜乐丁开玩笑的说着，听到身后传来微弱的呻吟。
    他放下苏腾，起身走到宋征面前。这个曾经他无比熟悉的男人，此刻已经与他记忆中完全不同。
    这不是宋征，是个怪物。
    “杀了我，你永远……不会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宋征苟延残喘，似乎还留恋人世，不肯就这么死去。
    “就算问你，你也不会实话实说，”杜乐丁神情平淡的说，“再说我已经不在乎了。我不想永远活在过去。”
    “你根本就不明白……”宋征直勾勾的盯着上空，任由碎石落在他脸上、身上。
    杜乐丁冷冷的看着他：“即使不让君主复活，我们一样拿到了鱼神之石。”
    “那它就只是块石头，”宋征吐出一口血，眼神逐渐暗淡，“君主能够长眠不死，是因为灵魂封存在鱼神之石里……释放了他的灵魂，鱼神之石的力量也随之消散了。”
    杜乐丁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能够令君主复活，灵魂便能从鱼神之石的力量中分离出来。他蹲下来说：“鱼神之石究竟有什么力量？”
    他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多少已经有了些答案。权杖和黑匣子制造的继位者能够令灵魂转移到新的肉体中永不磨灭，而君主之所以不死，可能就是鱼神之石所拥有的象征着“过去、现在、未来”的力量。
    君主不是不死，而是被定格在了遭到刺杀濒死之际的状态。除了他没有人知道如何使用鱼神之石，所以也无法将他从这种状态中解脱出来，只能等待有一天，权杖和继位者能够再次同时出现。
    宋征咧开嘴，笑容看起来很悲凉：“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去吧，去开启最后的机关，恢复成普通人，过你想过的生活。”
    苏腾艰难的站了起来，对杜乐丁说：“我去放置鱼神之石。”
    见杜乐丁转身看过来，苏腾沉声说：“等我回来。”
    杜乐丁深吸了一口气，拽过苏腾狠狠吻住。二人在山崩地裂中忘却了一切，激烈的亲吻着对方，亲吻着自己内心深处被抛下的过往和期待的未来。
    杜乐丁自幼便喜欢探寻未解之谜，对任何事总想寻得一个答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单纯的享受解开秘密的过程。
    然而人生本身便是世界上最惊险刺激的旅程，未来比任何谜团都要充满未知数。与其陷在过去如同溺水之人般挣扎，不如敞开胸怀去迎接充满变数的明天。
    更何况他的明天，有心爱的人陪伴，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已经得到了全世界最大的瑰宝。
    难舍难分的吻在地面崩开的裂缝中停止，苏腾亲了亲杜乐丁湿润的嘴唇，启动推动器往鱼睽神木飞去。
    杜乐丁看着苏腾的身影远去，听到宋征虚弱的笑声。
    “那一年我再度见到沈玉，他已经老了……”宋征喃喃的说，“宋祥祺的回忆录中说，他独自在人世间如孤魂野鬼般飘荡，世上他最爱的人，和最爱他的人全都死了，长生不老好像变成了一个残忍的笑话。”
    杜乐丁看着他，不知他想说什么。只是微微想见宋征看到沈玉时的心情，面对自己至亲至爱的人垂垂老矣，双眼失明，大概无法单单用痛苦来形容。
    “他的回忆录里……真的没提过我吗？”宋征看向杜乐丁，眼底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和恐慌，“一句都没提过？”
    杜乐丁淡淡的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从来没看过他的回忆录。”
    宋征怔了怔，自嘲的笑了：“果然，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变得脆弱迷茫，很容易被击溃。”
    他脸上的黑气逐渐淡去，眼中的光芒愈发黯淡，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闪烁跳跃着微弱下去。杜乐丁偏头躲过空中了落下的一截树枝，听到宋征气若游丝的声音——
    “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有些神志不清，虽然看不到我，却听出我的声音，一再问我有没有见过钉子。”
    杜乐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如同聆听垂死之人忏悔一般。
    宋征：“他都没有问过我怎么样……”
    他咳了口血，笑容残酷而凄凉：“我告诉他，‘你忘了吗，钉子是你亲手杀掉的啊’。听了这句话之后，他就彻底疯了……”
    “他是忘了，还是根本就不知道？”杜乐丁心中一动，脱口问道。
    话音刚落，空中传来闷雷滚滚的声音，本就震颤的地面猛的一抖，竟渐渐平息下去。一束茫茫白光在空中弥散开来，化作淅淅沥沥的雨飘零而下。
    宋征在雨中闭上眼睛，神情柔和了许多：“当时我……的确也被吓到了。虽然我花了很多年才弄清楚，但我始终相信一件事……他怎么忍心害你，你是他最亲爱的，弟弟啊……”
    杜乐丁仰起头，雨丝温柔的落在他的脸上，像是情人的吻，涤荡他内心深处翻涌的黑雾。
    时千金踩在石阶最上一层，远远的往下望着，脸色白的像一张纸。身上的血已经干涸发黑，看起来十分吓人。查理很担心的凑过去问道：“小金金，你不要紧吗？”
    时千金垂下挂着雨滴的眼睫，轻轻摇了摇头。
    查理感到不可思议：“这一定是奇迹，你胸口都被刺穿了，竟然还能站起来。”当时他还以为时千金已经死了。
    “心脏……”时千金轻声说，“我的心脏长在右边。”
    查理一愣，惊讶道：“我还是第一次见‘镜面人’呢。”他随即捂嘴笑道，“好幸运，不然肯定活不成了。”
    是幸运吗？时千金脸上湿漉漉的。他跟宋征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就炫耀一般将这件事告诉宋征了啊……
    第102章 乌泽古国20
    鱼神之石置入鱼神像额头当中的凹槽中那一刻, 神像的双眼射出电光。苏腾眼前炸开一片灼烈的白光, 耳畔响起滚滚怒雷。
    鱼睽神木树干上的每一只重瞳都被点亮。空气仿佛被揉碎了一般, 细细碎碎的气泡爆裂声接连不断。黑鸟呜呜叫着从鱼神像头顶飞起，声音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