垫子是顾明远大半夜跑出去买的。那时外面大部分商店都关门了，也不知道为了这张垫子他跑了多远。
    垫子不大, 一米八宽, 两米长, 只能挤得下她们三个女孩子。
    “起来了？来吃东西。”刚走出杂物间，来到前面店里，便看到顾明远迎面走来。
    指着玻璃台面上的包子鸡蛋说道。
    苗笙笙诧异，“我以为你还在睡呢。”杂物间不大, 大家在中间挂了个帘子，勉强算做两间。
    正好男女各一间。
    顾明远笑着摇摇头，“睡不着。”心仪的女孩就睡在隔壁, 让他怎么睡得着。
    “哇, 好香啊, 什么东西。”苗晓满揉着眼睛, 闻着香味走了过来。
    顾明远指指早餐让她吃。
    苗晓满看了眼姑姑，见小姑没反对, 才开心的拿过一个包子一个鸡蛋，大口吃起来。
    “肉馅的包子？”她满脸的惊喜，“我去喊堂哥，让他们赶紧起来吃。”
    众人刚把早饭吃完, 王大福姗姗来迟了, “呦, 早啊各位。”见桌上还有没吃完的包子, 嗖的抢了过去。
    苗晓满瞪了他一眼, 这人好不客气嘛。
    三两口吃完包子, 王大福关上店门, 挂上了歇业的牌子，便开始带着大家忙活起来。
    1000张的彩色照片靠他一个人哪里忙的过来。
    洗照片的步骤倒不复杂，大概顺序是放大底片，或者也可叫印相。这一步骤需要丰富的经验，由王大福亲自操刀。
    后面的显影水洗纯粹体力活，重复同一个动作就成，由振国兄弟俩负责。
    顾明霞负责停显，苗笙笙负责干燥，顾明远同学负责定影。
    听起来他们似乎很厉害的样子，其实都是在王大福的多次指导下才勉强完成。
    从早晨八点，一直忙碌到下午四点，1000多张照片才总算完成。
    中午饭没吃，就靠早晨的几个肉包子顶到现在，众人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
    “没多少时间了，咱们必须赶紧出发，路上随便买点吃的。”苗笙笙有气无力的说道。
    顾明远看了一眼众人，摇摇头，“不行，你们这样子没等走到电影院门口就得倒下。穿红袖章的大概在5点下班，这会儿去了也干不了啥。你们几个现在通通去眯一会儿，到点了我叫你们。”
    苗笙笙听了觉得很有道理，转身就要去杂物间。此刻她已经不嫌弃那个东西堆得满满狭窄阴暗的小房间了。
    只是，她扭头看了看顾明远，“你不去歇会？”
    顾明远摇摇头，“我不累，你们去，不用管我。”他要留下来把这1000张照片分成六份，还要将部分装订成相册。
    相册也是从王大福这里买的，五毛一本。
    到了电影院门口，他们要分头行动，否则回头被一锅端了，哭都来不及。
    *
    太阳开始慢慢落山，城市里的人们也陆陆续续下班了。
    下班后的第一件事有直接去学校接孩子的，有去农贸市场买菜的，有去超市溜达的。
    当然也有很多人和同事，或者和伴侣一起来电影院看电影。
    最近有部片子特别火，讲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因为战争天人永隔的故事。在单位上你要说还没看过这部片子，等着被嘲笑跟不上时髦吧。
    故事内容虽然很简单，但是男的英俊，女的貌美，二人演技又精湛，狠狠赚了观众们一把眼泪，尤其那些女性观众。
    这一晚，李小梅和同事看完电影出来没多远，便有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冲她们走了过来。
    小姑娘穿着粉色的确良衬衫，瞧着挺精致的，下面的裤子却很一般，脚上也不过一双普通的千层底布鞋。
    好怪异的打扮。你说她家里穷吧，人家穿的确良。你说她家里有钱吧，几个有钱的会穿老粗布做的裤子。
    李小梅和同事在打量人小姑娘，却不知道苗晓满也在认真观察他们。
    她认真按照小姑教的来，要仔细观察，要有礼貌，最好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也不能强迫人家购买。
    眼前两个小姐姐的打扮，家境应该不错。从年纪和发型来看，似乎还没结婚。
    不结婚好啊，没负担。
    “两位姐姐，你们也是刚看完那部《蓝色永恒》吧，看完了是不是觉得好舍不得啊？我手里有女主角的照片，要不要来两张收藏呢？”说着苗晓满轻轻把手中的小画片递了过去。
    李小梅和同事对视一眼，快速接过那张6x5寸的女明星小画片仔细看了起来。
    照片是彩色的，女主的半身像。
    似乎跟电影里男主离开家乡上战场之前，女主送他的那张自画像一模一样呢。
    李小梅也不啰嗦迅速掏出钱包，“多少钱？”
    成了！
    苗晓满笑着道，“一张一块钱。当然要是姐姐特别喜欢的话，也可以考虑买一整套来收藏。”说着掏出一个小相册递了过去。
    相册里一共有六张照片，有女主角的单人全身照，有她的半身像，还有她和男主的合照等。
    “这一套多少钱？”李小梅舔舔嘴。相册看上去也怪精致的，再加上六张照片，估计整套价格不菲。
    “一整套的话要7块钱哦。姐姐，只要7块钱，在外面吃两顿饭的钱，就能拥有一套完整的明星照片。”
    见女子还在犹豫，苗晓满又补充了句，“你看着男主角看女主角的眼神多痴情啊，照片拍得多清晰。”
    李小梅哭笑不得，“你才多大，懂啥。”
    7块钱一套呢，说贵吧倒也不是太贵，只占据了她十分之一多的工资。可是......
    十分之一呢。
    算了，买吧，否则回头想起来一定抓心挠肺后悔没有买。
    “给，数数，够不够？”既然打定了主意，李小梅爽快的付了钱，把相册小心的放到了自己的包里，准备回去好好看。
    她那位同事咬了咬牙道，“小朋友，给我来一张。我就要一张，可以自己挑选吗？”
    她当然也想像李小梅一眼，拿下一整套，可是她跟李小梅不一样。
    李小梅每个月的工资全花在了自己身上，而她要把大部分钱拿回去养家。
    同人不同命，哎。
    她很想要女明星那张全身照，主要是太喜欢她身上那件白色的棉纱连衣裙，做梦都想拥有一件。
    “当然可以呀，漂亮姐姐，每一张都是同样的价钱，您要哪张都行。”
    经过小姑反复教导的苗晓满，不过两个小时就把分配给她100多张照片全卖了出去。
    单张的多，一套的少。毕竟能眼睛眨也不眨的拿出7块钱来的人不多。
    卖的时候不觉得如何，此刻看着电影院门前来来往往的人，她却有些心慌意乱。
    看谁都像坏人。
    会不会来个贼把她的钱抢了去啊？
    苗晓满死死抱紧手中的包裹，想着要有人想抢她东西，她就跟对方拼命。
    等苗笙笙找到自己侄女时，看到的就是小侄女这般鬼鬼祟祟的模样，“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苗晓满不晓得啥银子金子的，赶紧把包塞给了小姑，“小姑，你总算来了，我快要吓死了。”
    苗笙笙身后跟着同样早早卖完照片的顾明远，三人说话功夫，顾明霞苗振国也回来了。
    顾明霞也不知道是在抱怨还是在炫耀，“都不等我讲完，就把照片抢过去钱塞了过来，什么人嘛都。”
    顾明远弹弹妹妹额头，“知足吧。”
    卖明星的小画片在省城不说前无古人，肯定还算件稀罕事。
    不过也就一锤子买卖的事。
    不说别人，就说那王大福等他们离开省城，能禁得住诱惑，不来兜售？毕竟底版可在他手里呢。
    “好了，趁着还没人模仿咱们，这两天咱们尽量多卖点儿。”不用猜都能想到，很快来电影院门口卖小照的人便能如雨后的春笋蓬勃的发展起来。
    没见刚才那几个卖爆米花的都在偷偷打量他们嘛。
    对了，振声呢？还没卖完吗？
    众人本来约定好了在马路对面的报停旁边汇合的。
    大家找到苗振声时才发现他根本没卖出去几张，躲在路旁发呆呢。
    “小姑......”他喏喏的说道。人好多啊，可是他不敢上前咋办。
    苗笙笙拍拍他肩膀，“没事啊。”
    众人纷纷鼓励他，给他加油。或许是油加的过了头。只见他突然举起手里的信封突然吆喝了起来，“卖照片喽，小画片。一块钱一张的彩色小画哦。”
    调子悠长，带着韵味。
    咋那么耳熟呢，苗笙笙愣住。
    苗晓满此时也忍不住来了一句，“磨剪子嘞，戗菜刀……”
    众人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苗振声这是模仿走街串巷的磨刀匠师傅呢。
    “那边几个人在干嘛？”咋直勾勾盯着他们，好没礼貌。
    顾明霞抱怨道。
    大家扭头看过去，咦？还是顾明远首先反应过来，大喝道，“快跑。”
    说着拉起离他最近的苗笙笙跑起来，众人也立马跟上。
    远处带大盖帽，箍红袖章的人看到他们跑起来，立刻加快了步伐。
    “小兔崽们给我站住，跑啥跑。”
    众人跑的更快了。
    *
    黑得看不清五指的胡同里，苗笙笙大口大口喘气，跑了将近20分钟，累死她了。
    为了躲避检查的人，他们一路钻狗洞，躲垃圾桶后，好不容易把人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