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你听我解释。」傅品珍做出最后一搏。
    姜成瑄冷笑着说,「都到这个时候了,依然是这种命令的语气,真是始终如一啊。」
    不甘示弱的傅品珍不遑多让地揶揄道,「你也很坚守风格啊。老是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的可怜模样,等着让人因为内疚而让步。」
    姜成瑄咬着牙,哼了一声,甩开傅品珍的手,逕直走出去。说她装可怜?她还觉得自己坚强得过份了。
    安静下来的房间,剩下傅品珍独自一人。她知道刚才的话说得过火了。就算那傢伙不装都已经很可怜了,更何况从一开始她就不哭不闹还能和顏悦色地与她交谈。但正是这份平静点着了她的心火。只有不在乎了,才能这样平心静气。
    走进会场,姜成瑄看到小莉坐在钱雍曼身旁,乖巧得有些不正常。刚才在傅品珍面前,还一副呲牙咧嘴的兇狠模样,怎么到了钱雍曼手里就成乖宝宝了?
    「学姐。」姜成瑄走到钱雍曼身后,轻喊一声。
    两人同时转过头来,似乎一时之间没认出她来,过了两秒,钱雍曼才先反应过来。
    「原本小珍还担心衣服小了一号,没想到你穿起来刚刚好。」钱雍曼站起来搂着姜成瑄的肩膀说。「本来就够瘦,现在又更瘦了。」
    听出钱雍曼语气里的担心,姜成瑄内疚地说,「学姐,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那时候……」
    钱雍曼打断姜成瑄的话,「如果你肯回来,我可以既往不究,我们一起忘了那件事。」
    差一点发生的错误,不正是没发生吗?既然没有发生,那就不算犯错。姜成瑄从钱雍曼的眼神中读出这样的讯息。
    姜成瑄笑了笑没有回答。能回来吗?她一点把握都没有。为什么那个人要这么早回来?太早了,早得她都还来不及忘记那个人。她害怕自己的心跳与那人的呼吸同步,她害怕自己无法记取教训又再次沉沦。她有太多担心的事,在还无力防范于未然的时候,她只想待在安全的地方。
    眼角的馀光看到小莉担心的表情,姜成瑄的心又再安定下来。还有那个地方,那是她的避风港。
    忽然一道灵光闪过她的脑海。她被留在休息室里的时候,这小孩该不会被套出什么话了吧?
    她拉着小莉走到外头。
    「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小莉扁着嘴说。
    姜成瑄大吃一惊地说,「你不喜欢?」
    小莉突然发难地一把抱住姜成瑄,「太喜欢了。你怎么可以穿得这么漂亮?害我有点不敢认你了。」
    「为什么?」姜成瑄好笑地说。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青出于蓝胜于蓝的。」
    「什么跟什么?」姜成瑄被小莉搞得迷迷糊糊的。
    「虽然你是我的老师,就算在学识上赢不过你,但我觉得我还是可以用青春的美貌胜过你。」
    姜成瑄拍了下小莉的脑袋,「笨蛋。比这个做什么?再漂亮的外表总有衰老的一天。」
    「就是这样我才不爽啊。你明明就比我老。」
    姜成瑄哭笑不得地想抬脚踹小莉,又碍于穿着礼服,不适宜做出这样的动作,只能送她一个受不了的白眼。
    「喂。」姜成瑄用肩膀碰了下小莉,言归正传,「刚和学姐待在一起,都聊了些什么?」
    小莉的表情变了变,「她问了我很多事,但我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
    「对。我用你教我的装聋作哑,不管她问什么,我都不回答。」
    原来这就是她看起来那么乖的原因。姜成瑄恍然大悟。
    「记住保持下去,不准洩露有关我的任何事,特别是我们住的地方。」姜成瑄再三耳提面命后,才将小莉带回钱雍曼身边。在这里她只信任钱雍曼能照顾好小莉,而她自己还有场硬仗要打。
    当新郎牵着新娘子站起来时,姜成瑄知道今天的重头戏来了。她真是不懂,来参加婚宴的明明都是亲朋好友,把一对新人灌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错过洞房花烛夜,一点道义都没有算什么朋友。
    「小瑄,今天这挡酒的重责大任就交给你了。你要撑住啊。」赵佳萱一手挽着新郎,一手挽着学妹,就像君临天下的女王般。
    姜成瑄苦笑了下。她能说不吗?如果不是身上穿的这身衣服与她的所在位置提醒了她,她真不敢相信,自己那不懂得拒绝人的老毛病怎么还没医好。
    「拿着这个。」
    一支已经开瓶,并且剩下七分满的酒瓶出现在姜成瑄手边。她转头一看,是傅品珍。
    姜成瑄好奇地把鼻子凑到瓶口闻了下,一点酒味都没有。
    傅品珍拉下她的手,不让她再次确认。「别做这动作,你想让人看出来这酒是假的吗?」
    一股倔强涌上心头,姜成瑄直觉地想把酒瓶还给傅品珍,那人的动作比她更快,挡住了她的手。
    「想想那张照片吧。你还想再耍宝一次给大家看吗?」傅品珍风情万种地朝姜成瑄笑了一下,「如果你愿意,我可不介意。」
    看着傅品珍掌心朝上的手正等着接下酒瓶,姜成瑄犹豫了。似乎没必要为了赌气而赌上自己的形象。
    见姜成瑄打消拒绝的念头,傅品珍才走回钱雍曼所在的圆桌边坐下。看着坐在钱雍曼身边,专心致志地大啖美食的小莉,傅品珍朝钱雍曼使了个眼色。不料钱雍曼竟回了她一个无奈的眼神。
    「问出什么没有?」傅品珍低声说。
    钱雍曼将椅子拉着靠近傅品珍,「这小孩挺精明的,把小瑄那招装聋作哑学得十足十的到位。」
    其实也不算什么都没问出来,只是有些事不说出来,似乎更好玩。钱雍曼在心里暗道。
    傅品珍挑了挑眉。「小朋友,你多大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小莉冷不防地冒出一句话。
    儘管口气不善,但至少是个开始。钱雍曼对傅品珍给了个鼓励的眼神。
    傅品珍倒了杯酒放到小莉面前。
    小莉看着酒杯,皱起眉头。「我妈说要等我上大学才能喝酒。」
    「那就是说你还只是个高中生。」傅品珍淡淡地下了结论。
    发现自己被设计了,小莉抬起头瞪着傅品珍。
    「小朋友不能喝酒就喝果汁吧。」钱雍曼连忙倒了杯柳橙汁给小莉,缓和气氛。
    「听说你们住在一起?」傅品珍没有暂歇火力的念头。
    小莉惊讶地看着傅品珍,「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她告诉我的。」傅品珍含糊其辞地回答。
    「她连这个都跟你说?」
    不是说什么都不准说的吗?小莉有种枉作小人的感觉。
    「我们感情那么好,她当然会跟我说。」
    看着傅品珍得意的表情,再看看钱雍曼的脸,小莉再不愿都不得不相信早些时候钱雍曼对她说过的事。这女人和姐姐真的是交往过的情侣。
    儘管傅品珍表面上云淡风轻,只有钱雍曼看得出来,傅品珍在对一个小朋友下马威,就像大老婆对上小三那样。
    「那又怎样?」小莉的语气明显地弱了下来。
    「只是想问问你们今天晚上住哪,要不要帮你们安排一下。」
    这女人怎么变得那么快?刚才还咄咄逼人的,现在又这样体贴。小莉觉得她的情绪调适完全跟不上傅品珍性格转换的速度。
    「我们今天会回家,应该不用麻烦了。」
    「所以……」傅品珍将放在小莉面前的酒杯拿回来抿了一口。「你们住的并不远。」
    可恶!差点又被设计。小莉咬牙着在心里暗骂。同时又有些小诡计得逞的得意,幸好她没说回到家应该都半夜了。既然她要认为她们家不远,那就让她这么认为吧。
    因为连续中了两招,小莉再也不肯开口回应傅品珍的话,只能在心里生着闷气,憋得她几乎内伤。
    好不容易敬完五十桌的酒,姜成瑄的肚子被乌龙茶撑得快爆了。她一边揉着腰,一边在心底叹气。为什么结婚的人是学姐,被整的人却是我?
    儘管有傅品珍供应的假酒鱼目混珠,但仍有些精明的客人硬是从自己桌上拿起酒瓶倒酒给新人喝。而那些酒,赵佳萱在接下之后,一转身就交给姜成瑄,还笑着对客人介绍说这是她最亲爱的妹妹,推说自己今天身体不适,就由妹妹代劳。
    妹你个头啦。为什么她这么倒楣,不管当姐姐还是做妹妹,都没个好下场。姜成瑄走进厕所,旋开水龙头往脸上泼着水。酒气上头让她的脸红通通地发热着。
    姜成瑄抬起头时,背后的隔间里走出一个人,正是那个冤家路窄的傅品珍。
    鲜艳的红唇,带着侵略性的眼神,是姜成瑄看到阔别后的傅品珍时的第一印象。那目光,让姜成瑄不由自主地想到引诱猎物上门的黑寡妇,即使嗅到了危险,仍让人飞蛾扑火。此时的她因为酒精而虚脱,失去防备能力的她更加觉得没有安全感,尤其是在对上傅品珍的时候。
    看到傅品珍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更让姜成瑄生出莫名的怒气。「你给我滚远一点。」
    突然被这么一吼,傅品珍觉得自己无端受气而委屈,但她心头的愧疚提醒着她不能再把姜成瑄逼急了。「何必这么绝情呢?难道连朋友都不能做了?」
    「对不起。我这个人很小气,我想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姜成瑄有些得寸进尺。
    傅品珍低下头说,「当初我是不得已的。」
    难得看到傅品珍这样的低姿态,让姜成瑄不自觉地软化了下来。「不管你是不得已的还是刻意为之,总之,你已经伤害了我。」
    「即使我说那是因为爱你,你也不能原谅我吗?」
    「原谅」这两个字像警鐘一样在姜成瑄的脑海里响起。为什么要原谅?原谅了,就能让一年前的事像没发生过一样吗?
    「真是不好意思,就算是以爱为名的伤害也是货真价实的伤害。我办不到,我没那么大的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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