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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_鸡婆(上)

    唐湘颖走进阅览室时的脸色很差,即使看起来明显的不悦,她还是相当安静地把那包麦当劳的食物放到桌上。假如是李时晴,那么一定是「碰」的摔上来,可以想见可乐薯条的纷飞,桌上这一叠叠宣纸只有遭殃的份。
    刘苡晨抬头看唐湘颖——这傢伙最近老像个行尸走肉似的。
    她承认,自己是很爱管人间事的,有八卦就听、如果风平浪静就更该打听打听,世界上有秘密这种东西实在很讨人厌,总之听些间言间语也伤不到谁,自己娱乐没什么不可以。
    至少刘苡晨是本着关心态度为出发点,又不会到处八卦谁的私事,如果刚好遇到难解的心事,她可不会吝嗇给予意见或帮助哦!哼!这还算你赚到咧…
    「唐唐,你还好吧?」刘苡晨放下毛笔,抬头问唐湘颖。
    「好。」
    对方以单音回答,简直跟她室友没两样嘛!
    对刘苡晨而言,班上那三人组简直是难以捉摸。不过里头最好相处的人大概就属唐湘颖了,简单来说她非常遵守社会加诸于个人的规范,整个人互动上是有点太过客气、太严谨的嫌疑,但至少是个正常人。次之是李时晴,这傢伙可以滔滔不绝,但永远都是那几句脏话或损人的言语,更让刘苡晨受不了的是——李时晴可以这么多话,但从她口中绝对问不出任何故事。但至少李时晴还会说话,吴彤,吴彤这傢伙几乎算是半个哑巴,刘苡晨最拿这种人没辙,偏偏为什么就要她当她室友…
    刘苡晨站起身打开那包速食,看到唐湘颖失神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这叫「好」?这个状况绝对有隐情!
    「你跟时晴闹不愉快吗?」刘苡晨谨慎地问,把一根薯条放进嘴里。
    唐湘颖笑了笑,彷彿这是个可笑的观念,摇头。
    「怎么会?」刘苡晨不可置信地说,半真半假,李时晴这种性格不跟她起衝突老实讲真是匪夷所思,但如果唐湘颖说没有,那当然是没什么好质疑的。
    不过刘苡晨的惊呼,其实是一种技巧性的引逗,有的人就会下意识地为了证明「没有」,于是提出更多的事实来辅证。
    可惜,唐湘颖只是拿起刘苡晨刚放下的毛笔,蘸了蘸墨,轻轻地在砚台边缘刮了几下,拉了张新的宣纸,提笔写起字来。
    刘苡晨叹了口气,自认失败,低头翻找起麦脆鸡。
    「苡晨,你怎么不找点别的事做?」
    唐湘颖淡淡的问,看着刘苡晨方才正练习的字帖,写了第一个「无」字。
    「我喜欢写书法呀!不然干嘛读国画?」刘苡晨自知自己无时无刻不是书法就是国画,她不喜欢电视、电脑,画图既是专业也是消遣,刘苡晨知道自己恐怕是世界上最幸运也最可悲的人了。
    为什么会可悲?那是因为即使自己无时无刻不在画了,有天份的人只要花她三分之一的时间便能掌握水墨画的精髓,随便挥就可以把浓墨跟淡墨玩弄在鼓掌间…
    眼前的唐湘颖恐怕是这种人,她此刻写的那一句「无言独上西楼…」,竟是这么有模有样的。不过这又如何呢?刘苡晨自顾自地欣赏唐湘颖线条的力道,边把薯条送进嘴里。呵,自己开心最重要嘛!
    「我说的不是水墨书画。」唐湘颖抬头看了刘苡晨一眼,又把毛笔浸到砚台里头,「我是说,你为什么老是要刺探别人私事?」
    刘苡晨耸肩,这话听起来是有点尖锐了,不过看在唐湘颖心情差,这点包容她还有呢!
    「除了画图跟凑热闹,也没什么能引起我兴趣,有什么不妥的吗?」
    唐香颖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又低头,谨慎的抬着手,一笔一划的、平稳地写下「月…如…鉤…」。
    「你学过隶书哦?」刘苡晨吸了口可乐,间聊似地问。
    「嗯,本来也可以读国画。」唐湘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毛笔游走纸上的每个片刻,跟刘苡晨的对话几乎是淡出的气音。
    哎!是一个通才型的艺术家。
    刘苡晨想着,可以同时西画跟国画都上手的人真是很令人羡慕呢!想想,像唐湘颖这么谨慎小心的个性,的确很适合学书法,至少要坐着练字练四、五个小时一定没问题的。
    「不过,我不喜欢写意。」唐湘颖淡淡的说完,那口气呼出的时间几乎跟笔尖抬起的那瞬是一致的。刘苡晨完全可以想像唐湘颖在要不要画影子跟加亮点的思绪里挣扎,呵。
    这隶书写得相当好看,刘苡晨还想着,就看到唐湘颖收手把那纸给揉掉了。
    「坏了,写坏了。」
    「湘颖,你老是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刘苡晨想了想说,唐湘颖的隶书阴柔带刚强,刚刚那字到最后一笔都很工整,除了中段的笔墨不够浓厚,稍稍乾了些。
    「没写好。」唐湘颖很在乎那一丁点的分岔,但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原因让她气极败坏地把那宣纸揉掉,甘冒墨汁沾手的风险,「而且这帖字,很无聊。」
    怎么会?这是李煜的《相见欢》,是闕还不错的词呢!刘苡晨想着,这字帖已经是高中时候练的东西了,只不过刚好兴致来了再拿出来练练,多少也是本着一种欣赏的意味…
    「…寂寞梧桐深院…」刘苡晨若有所思地念,明明就是好词啊!
    唐湘颖却跳了起来,毛笔狠狠地戳在手上,留下一个指尖大的黑点。这个举动更不得了,她触电似的抓起桌上的卫生纸,慌乱地沾水往手上擦拭。
    刘苡晨看着也慌,但不知道怎么帮忙,唐湘颖自己擦乾净后,又自己坐回位置上,拉了另一张宣纸,谨慎地摺着格子。
    「唐唐…」
    「天跟地要留多少?」唐湘颖语调漠然地问,一听就知道有所逃避!
    「随你…我都留三跟两公分。」刘苡晨错愕的回答,看到唐湘颖把每条线完美的重叠,算了算,摺了几个格子平分那空白的宣纸,最后摊开。
    看字数,唐湘颖只打算写下片词,提笔果然没错,「剪…不…断…」。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刘苡晨看过很多失恋的人,嗯,打探过许多失恋的人。总之,有许多人,在事过境迁之后,仍不愿意去听到「那个人」的名字。
    要不是她真的探听过许多资讯,刘苡晨才没有办法立即联想到这个相对关係。或者,要不是因为那个人是她室友,她才不会对这个名字这么敏感。
    梧桐、吴彤。
    难怪之前探问时,吴彤话少的这么异常。她话平常就少,那天根本就像要刻意躲避什么似的。
    「你跟吴彤…」
    「苡晨,你找点别的事情做,好吧?」唐湘颖呼了口气,说。
    刘苡晨耸了耸肩,把最后一根薯条送进嘴里。
    「唐湘颖,你既然不喜欢写书法,就没必要坐在这个地方练字吧?是不是?」刘苡晨淡淡的说,她不是洞察力惊人,只是习惯猜测,瞎猜猜对了算幸运,更何况唐湘颖是个很好看穿的人,刚刚那话,完全承认了她跟吴彤之间有点什么。
    「你需要人陪,但某些时刻你不希望那个人是吴彤或李时晴。」刘苡晨看着唐湘颖的表情变化,知道自己的方向完全没有错,于是沉着地探问,「为什么?」
    唐湘颖不回答,于是刘苡晨以她自己的认知与对唐湘颖的瞭解,捏造了一个答案,「因为李时晴没办法倾吐,而吴彤让你心痛,是吗?」
    刘苡晨讲完,看到唐湘颖的神情才发现,自己残忍地把所有剧情都讲对了。
    这可好了。
    刘苡晨懊恼,她喜欢听别人的私事,可是她并不打算挖掘人内心的痛楚,她不喜欢把人弄哭啊…
    刘苡晨翻找麦当劳纸袋寻找纸巾,但唐湘颖摇了摇头,从肩背包里头找出一包面纸,轻轻地按压眼角。
    「湘颖,对不起…」刘苡晨道歉,伸手轻拍唐湘颖因哭泣颤抖的肩,但唐湘颖摇了摇头。
    「苡晨,你讲错了一件事情。」唐湘颖语调呜咽却镇静地说,「我并没有不喜欢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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