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快撤！”他不顾形象的喊了出来，然而这个命令并未被执行。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把他压回了原位。
    “上尉，现在撤离并不是好主意。”本杰明冷冷说道，“在大军面前转向，只会让深空号更快毁灭！”
    这话弄得亚摩斯一噎，这时，他才发现，几位机甲亲卫不知何时已经占据了舰桥的关键位置，非但在他身边，就连舵手和导航背后都站上了骑士。
    脸上慌乱更甚，亚摩斯用力握紧了拳头，才克制住自己不至于发抖：“中尉，你想做什么？这可是战时，难不成你要哗变？！”
    他当然知晓两位奥斯维德之间发生的故事，甚至这个职务，也是因此捡来的差事，只不过跟他想象的不同，这个显然不是个“美差”。
    “当然不，长官。”本杰明冷冷说道，“全舰注意，开启偏光防护罩，最大防御能量，所有舰炮集中攻击正前方，我们从中间闯出去！敌军不是傻子，他们的目标不是这几艘战舰，而是整个深空舰队！唯有前行，才是唯一的出路，就像舰长阁下曾经说过的一样！”
    这番话震慑住了亚摩斯上尉，也让舰桥为之一静。但是很快，有人行动了起来，那些原本隶属于尼斯洛克·奥斯维德的士兵开始行动，偏光护盾打开，定向炮开启，像是跃跃欲试的猛兽从睡梦中苏醒，昂头迎上不可战胜的怪物。
    他们已经被那艘新旗舰抛在了脑后，献上了祭坛。现在能拯救深空号的，唯有他们自己！
    舰船逼近，开火！
    倾泻的光弹落在了偏光护盾之上，如同落雨击打着摇曳的肥皂泡，随时都可能被雨点吞没。本杰明握紧了拳头，看着面前让人晕眩的景色。
    这就是舰长阁下离开前的最后一道命令。收拢所有战斗机、机甲，抛弃一切阵型和谋划，开启护盾，硬挺着穿透敌军阵列。
    这是个极为苛刻的命令，任何有理智的人，都该质疑或是拒绝听从。然而他了服从。因为旗舰毫不留情的扔出了他们，因为他们遭遇了雁形展开，因为这是他唯一的统帅，那位“黄金之子”的命令！
    战舰全速前进需要多长时间？突破阵线包围，穿透敌军阵列又需要多少运气。这一刻，时间过得漫长极了，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处，向任何他们所知的神明祈祷。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祗有没有显灵，没人知晓，但是在与最后一艘敌舰擦肩而过后，深空号面前豁然开朗，再也没有任何战舰，再也没有任何敌人。
    冲出来了？这么轻松？
    “敌军……敌军绕过了我们！”雷达监控员结结巴巴的叫道，打破了舰桥上的寂静。
    本杰明猛然反应了过来，是啊，这样的阵线太过薄弱，就算是雁形展开，也不该如此轻易就能突破。除非那些敌军根本就没有消灭他们的打算，只是配合他们，进行了一次分列绕行。
    在他们背后，两艘名为僚舰，实为监控的战舰已经消失在宇宙中。而那群气势汹汹的敌军，正在扑向深空舰队的主力部队。以一种完全未被阻拦的方式。
    突然，本杰明醒悟了过来。这群敌军，也许不再是深空号的敌人。舰长大人消失在战场正中时，同时消失的还有敌方那架恐怖机甲，他们难道达成了什么协议？一个针对奥斯维德少将的战斗计划？
    这算是，叛国吗？矛盾只在心底腾起了一瞬，又被本杰明压了下去。他的舰长曾为联邦出生入死，得到的，唯有来自身后的致命一击。还有他的深空号，被彻底遗弃，逼上必死的悬崖。如果政治都是如此丑恶，那么为了生存，他的舰长当然可以做一切，他愿意做的事情！而且，他救了他们，再一次的！
    “敌军离开了……我们，我们该……”亚摩斯上尉脑中一片混沌，不知该如何下令。
    本杰明替他做出了选择：“先离开战场，等待局势稳定后，再回去也不迟。”
    不再理会重新振作起来的代理船长，本杰明看向大屏幕里那群敌舰远去的背影。舰长阁下，如今在哪里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内外夹击
    旗舰开拔，全舰进入战争模式。狮牙号里一片紧张有序的繁忙，大量战斗人员已经整装待发，还有不少机组人员在通道里奔来跑去，为即将起飞的战斗机和机甲进行最后调试。
    一条身影也在人群中高速移动，不过他前进的方向并非是战机组或是气密仓，而是底层甲板。绕过了最后一段通道，一条密闭长廊出现在面前。这里是狮牙号的临时禁闭室，用来关押那些违反战时条例的士兵或者军官。可能是因为准备开战，这里已经没什么警戒力量了，只有名下士站在走道入口处，尽职尽责的看守着囚犯。
    看到来人，那位下士立刻上前一步，刚想开口喝止。来人已经递上了一块晶屏：“紧急任务！这是舰长阁下签署的文件。”
    那下士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晶屏，谁料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上面的文字，颈后猛然一痛，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倒去。
    ※
    理查德枯坐在只有一米宽窄的铁床上，看着对面空无一物的墙壁。这是位于狮牙号底层甲板的隔离禁闭室，只有几平方米大小，除了标准单人床和洗漱设备外，根本没有别的设施，空荡荡就像一具深处地底的牢笼。
    这种房间，一般用于临时禁闭。专供那些严重违反联邦法规或舰队法则，并且会对舰船产生极大危害的犯人使用。处于健康考虑，禁闭时间不得超过30小时。但是很显然，那位奥斯维德少将，并没有按照标准执行禁闭惩罚的打算。
    被带出深空号后，他就被困死在了这间屋子里。没有正常交流，也无法接触到外界信息。每天只有从窗口递入的营养液。他们甚至都不关心他是否如常进食，或者说，也许他们正期待着，他尽快绝食或者患上深空幽闭症，被孤独折磨到精神崩溃。这样，身为一个抗命者，他自然也就无法保持神智，挨到登上军事法庭的那一天。
    这种事情，理查德听说过不少。贵族规矩。也是任何权力斗争中落败方的基本待遇。这里可是深空，没有想象中那么天真美好。可是他并没有屈服，仍旧倔强的吃光了每一餐粘糊糊的营养液。如果悲剧已成定局，他也要努力活着，撑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天。至少，他要站在军事法庭上，告诉那些可恶的贵族，是谁，谋杀了他的舰长！
    不过现在。理查德注视着面前的墙壁，一动不动。就在刚刚，他感受到了一阵轻微的震颤，那是战舰启航时，主引擎喷发带来的颤动。战舰开始移动了，是准备进行最后一次战斗吗？
    这次，他不会站在舰桥上，看着他的深空号如何与敌军厮杀了。也许他的飞船，已经被送上了有去无回的死亡之旅。
    正出神的发着呆，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理查德迟钝的抬起头，注视着紧锁的门扉。几秒钟后，那扇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外。他睁大了眼睛，像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身影，然后，猛地从床板上跳了起来，大声叫道：“舰长阁下！”
    一个最不可能出现的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看着副官惊喜交加的面孔，格里芬紧锁的眉峰骤然松开，舒了口气：“抱歉，我来晚了。”
    这一句话，就让理查德红了眼眶：“阁下，我没能保护好您的深空号……”
    “那不是你的责任。”格里芬干脆打断了副官的自责，伸手递过了一样东西，“深空舰队要再次跟群星号交战了，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在他面前的，是把万能钥匙。完全跟不上节奏，理查德愣了一秒，格里芬并没给他太多消化的时间，直接把钥匙塞到了他手里：“解救所有禁闭室里关着的船长和佐官，等到几分钟后，船内发生混乱时，趁乱夺取一艘飞艇，逃出狮牙号！”
    “什么？！”理查德瞬间清醒了过来，不由自主提高了音量，“舰长阁下，我们可以帮您夺取狮牙号！”
    “我的目标不是夺取狮牙号，而是击沉它！所以，你们才要离开。回到深空号，帮助剩余的战舰返航。”
    理查德并不是笨蛋，然而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反应了过来：“阁下，您要放弃这次远征了吗？！”
    “它对我，不再有意义。”格里芬的声音里，没有半分留恋。
    这不是理查德预想的场景。虽然重逢只有几分钟，但是他敏锐的察觉了，面前的长官跟之前有了些不同，说不上来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但是他身上那种凝沉的冷意，已经消失不见。就像永不解冻的寒冰，遇上了真正的阳光，开始融化，沸腾。这不是他熟悉的“黄金之子”！
    “您要，离开？”理查德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说出了脑海中浮上的第一句话，一句让他心神俱碎的话语。
    格里芬沉默了几秒，伸出手，按在了副官微微颤抖的肩头：“我已经被维萨尔击落了，还记得吗？这是我离开这个家族，最好的时刻，就像当初我突然来到这里一样。现在，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理查德是跟随在奥斯维德上校身边最久的人，他陪伴了他数年时光，了解他的履历和性格。因此，他也知道，这位长官是如何突然出现在奥斯维德家族，又如何异军突起的。当然，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位长官心底有多厌恶那枚血腥的雄狮家徽。
    然而这不是他能够接受的命令：“可是深空号，您的机甲，还有我们……”
    听到机甲二字，格里芬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容，这也是理查德第一次，见到这人真正微笑的模样：“你收回了‘炎星’，多谢。等到顺利逃脱后，找人把那架机甲送往黑金港，会有人接受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