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在那年的盛夏相恋,同一年冬天就分手了。直到如今,我依然无法爱上别人。
    有人用「刻骨铭心」这句话形容爱情。
    在骨头上雕刻,腐蚀到心脏,只有强酸或利刃之类恐怖的东西吧!难道爱情也是这样?
    有些事,一辈子试过一次就够了。
    有些人,爱过一次就够了。
    该怎么形容黎少白这个人呢?很多人会用「优秀」形容他。
    「优秀」这个词是很广义的,可以随任何人主观的感觉加以定义。长相俊美是一种优秀,头脑发达是另一种优秀,善于处世手腕灵活,或者拥有高超的技能也是优秀。
    虽然理论上每个人都可能持有不同的观点和感受,但实际上,「社会」并不像动物园那样住了几百种动物,而是只由一种被称作人类的动物所构成,因此大多数人的感觉都十分相似,对于甚么是优秀也有近似的定义。
    黎少白是符合这种定义的优秀人种。
    我认识他很久了。
    有一回我试着追溯自己「最早的记忆」,想起来的不是爸爸妈妈,而是「小白」,是我和小白在幼稚园抢玩具的记忆。
    也许是因为从幼稚园一直到高中毕业都是同班同学,算得上最标准的「青梅竹马」,因此他从没把我当女孩子对待。
    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也有青梅竹马长大后就结婚的。但我从小到大从未有过嫁给他的念头,一次都没有。
    恋爱或结婚这种事我也曾想过,在我的少女头脑中编织着不可告人的白马王子的幻想。然而幻想中白马王子的身体完全无法和黎少白的头接在一起,就像在四合院的农家墙上掛一幅莫内的画,怎么看都觉得突兀。
    不过在旁人的眼中,我和黎少白站在一起一点也不突兀。
    高中毕业那年,他身高一八七,我一七五。女孩子长到一七五可不多,无论站在哪儿都显得突兀,除非站在他身边。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一度「以为」他是我的男朋友,因为大家都这么说。那年纪的我还太不清楚男生女生的分别,只觉得他是男生,又是好朋友,所以就是男朋友囉!直到国中二年级我才有了性觉醒。
    在我还不知道「同性恋」这个词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是同性恋者了。而让我有自知之明的人也是黎少白。上高中之后我们经常一块儿泡妞,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不计其数。然而以成功率来说,我是难以望其项背的,所以严格说起来我们不是一起泡妞,而是他泡妞,我打下手。
    黎少白的优秀,在他泡妞时格外醒目。他似乎天生就有让女孩子快乐的能力。
    身材高大的他,很清楚身高的优势和劣势,他知道甚么时候该表现出男子气概和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甚么时候该隐藏身高,只用柔美圆润的嗓音融化对方的心防。即使不说话,一双温柔深邃的大眼睛也能让女孩子脸红心跳。我看多了,我是他泡妞进化史的见证人。
    黎少白的妈妈是法国人,有着一模一样的大眼睛,每次去他家我都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每年春节我都会去他家拜年。据说他们黎家在广东是超级望族,在台湾的亲戚也有几百人,过年的时候聚在一起十分壮观,一大群广东人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和超级宏亮的嗓门聊天,听在耳里简直就像吵架,连放鞭炮都盖不过他们的声音。
    餐桌上永远有人不停上菜,吃饱的就移动到偏厅打麻将,然后换另一批人上桌继续吃,继续上菜。在鼎沸的人群中我不用花一秒鐘就能找到黎妈妈的位置,一个美丽而孤立的法国女子。
    我喜欢她,只有她一个人察觉我是这世上唯一的我,不像黎家其他人都把我当成小白未过门的媳妇儿。
    临走时,小白爸爸总会交给我一长串腊肉和香肠要我带回家。很独特的风味,和台湾香肠完全不一样。在我双手拎着沉重的食物时,美丽的黎妈妈就默默地在我口袋里塞进红包,再加上一个让人脸红的微笑。
    在我记忆中她从没对小白那样笑过,让我觉得这个笑容是特别为我订做的。她嫁给小白爸爸三十年了,始终不会说国语,也不会说广东话。据说夫妻之间的沟通使用英语。
    黎少白从爸爸那儿遗传了身高,从妈妈那儿遗传了漂亮的脸。幸运女神将好的基因都蒐集到他身上了,以至于他一年要用掉十几个女朋友,彷彿以这种方式报答幸运女神的眷顾。
    他曾说,等他交过一百个女朋友,就要和第一百零一个结婚。很久以后,台北盖起了一零一大楼,他依然没结婚。我认为这个人一辈子都不会结婚的。
    对我来说,和他一起去泡妞只是好玩罢了,并没有真的期待甚么。女孩子可能会喜欢我,却会爱上他;喜欢和爱到底是不一样的。即使上了床也不一样。
    针对这个问题,黎少白的答案是──你不专心。
    「任何事,就算只是泡妞都应该专心一志,全力以赴。你功课不好跟把不到马子,理由是一样的。」
    其实我也能专心做一件事,只是不多,不像他那样事事都全力以赴,彷彿有用不完的精力。
    以读书来说,我只在大学联考前很用功的拼了几个月,在这之前和考上之后,我都是个不爱读书的坏学生。
    恋爱也是,只要专心爱一次就够了,其他都是玩玩。
    那一年的暑假是「彩色」的。如果那个暑假是一幅色彩绚烂的水彩画,其他所有的暑假都像幼儿的铅笔涂鸦。
    那一年我大三。
    黎少白高中毕业就直接去当兵,跌破所有人的眼镜。他认为读大学只是浪费生命,即使他的成绩绝对上得了台大医学系。
    我觉得他只是过腻了学生生活。
    他家里有的是钱。黎家在台湾、香港和美国都有生意,家里的金山银矿让他挥霍两辈子都挥霍不尽,他永远不必面对「工作」这件事。不必工作也就不需要文凭了。
    我可不能像他那样轻松。为了赚学费和生活费,晚上必须在啤酒屋打工,假日兼两份家教,教小孩子英文和数学。高中毕业后我就发誓再也不拿家里一毛钱,因此也没有多馀的钱和时间出去玩乐。
    直到黎少白退伍回来,我们才像从前那样一起出去玩。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暂时忘记金钱的有限性。
    当了两年兵,他的泡妞技术不但没有退步,反而因为军中的操练让他更加身强体壮,古铜色的肌肤随时散发出吓死人的雄性魅力。往他身边一站,我这苍白的大学女生就显得更加苍白了。
    很多男生当完兵都变得粗鲁低俗,黎少白却不是那种笨蛋。他在军中居然利用时间自学了西班牙文,加上之前就很流利的英文和法文,成为能操三种外语的牛人。这还不包括广东话呢!
    外貌出色,多金又多才,他在女人面前依然无往不利,一起外出「猎食」的时候我也总能沾他的光,分到一杯羹。
    虽然我说「分到一杯羹」,但并没有甚么屈辱感,也许在一起太久了已经习惯在这方面当他的跟班。
    黎少白对我很够朋友,不会挑单独的女子下手,也不会把丑女塞给我,必须是成对的美女他才会主动上前搭訕。可惜到了最后关头我总是得到一句:「原来你真的是女的啊!」然后拒绝,然后落得一身空虚感。
    当然不会每次都以空虚收场,偶尔也遇到想尝鲜的女人,想试试看跟女的玩是甚么感觉。我没有让她们失望,却也没有跟谁发展成固定关係。
    彼此都没有奢求,也就谈不上失望了;就算有,也只是基于女人最根本的软弱。我也只有在这一点上还算个女人罢了。
    但世界上却有像「她」那样不软弱的女人,直到遇见「她」,我才终于明白甚么是女人的爱情。原来爱情不是接吻、不是拥抱、不是上床,不是交换时间与金钱,而是真正「想要」些甚么。而人生,真正想要的东西并不多。
    遇见她,是大三暑假开始的第一个週末。
    那天,黎少白开着亮白色、新款的敞篷bmw跑车来学校宿舍接我,车上有个我没见过的女孩。
    她戴着一付大大的漂亮的太阳眼镜,镜框上缀着小花。她穿着浅蓝色洋装,手腕上套一副夸张的皮件,不知道是手錶还是装饰品。亚麻色的长发一点也没有染过的呆滞感,非常轻盈地随风飘扬,散发淡淡香甜。
    那天太阳很晒,晒得让人神智不清。黎少白的寒暄话我一句都没听懂,彷彿从遥远的地心传来似的,唯一被我狠狠抓住的只有两个字,她的名字。
    ──姜珮。
    「你暑假不用打工吗?」
    上车后,黎少白丢出这个我不太想面对的问题。
    「我看你别去做那些可怜兮兮的工作了,不是当店员就是帮人家扛器材出外景甚么的,钱又少又学不到东西。乾脆我僱用你吧!」
    「僱用我做甚么?帮你打扫房间吗?」
    「呿!我会让自己兄弟干那种事?你来当我的家教,把你在学校里学的东西通通教给我,我付你学费。噯呀!这么聪明的点子我怎么现在才想到!这么一来我得到知识,你也有钱买学歷,两全其美。」
    「喔,也好。」
    我不停闻到那股香甜,脑子已经没有馀裕思考少白的提议了。
    沿着滨海公路一路高速前进,目标是北海岸。黎少白的开车技术非常好,让路旁的人看起来好像在狂飆,车上的人却觉得很平稳。姜珮坐在前座,我在后座。跑车的后座很小,我双肘靠着前座椅背,把头伸到他们两人中间,有一句没一句地间聊。姜珮的头发在我耳边飘散,弄得我耳朵和心都好痒。
    她递给我一个毛线发圈,上面缀着一隻丝绒织的大蝴蝶。
    「如果觉得很烦,就帮我扎起来吧!」
    那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在我帮她扎头发的时候,少白不怀好意地回头看着我说:「你干嘛脸红啊!又不是绑她的手脚。」
    「太阳晒的啦!谁叫你没事开甚么敞篷车,热死了!」
    从斜后方观察她的耳朵,让我有近似偷窥的紧张感。以整颗头的比例来说,她的耳朵稍微大了些,但耳廓的圆弧形状十分美好,精緻得不像天然长成的。真想捏捏看是不是塑胶做的。
    想起少白说「绑她手脚」的话,我偷偷把身体向前倾观察她的手脚。
    细细长长的,却一点也没有「骨感」的四肢,连关节处的线条都非常柔顺。视线沿着她的腿一直爬上胸部、颈子,停在小而圆润的下巴。
    我无法直视她的脸。她脖子上的汗水蒸发出的香气已经让我的心脏无法负荷了。
    黎少白说,他们是两週前在林森北路的小钢珠店里认识的。
    当时姜珮一个人在那儿玩小钢珠,有两个混混上前搭訕,弄得她很烦。黎少白三言两语就帮她打发了。并不是因为他的口才好,所谓男性魅力对小混混也不管用,而是他和那家店「围事」的黑帮分子很熟。
    有钱的大少爷、低俗场所、不良分子、英雄救美……这些元素构成的画面,在我脑中自行补完。
    那天夜里姜珮把黎少白带回家。
    我们在沙滩附近的椰林换穿泳装。
    我正留意周遭有没有人会经过的时候,姜珮已经脱到一丝不掛。她裸着身子将洋装和内衣裤叠好收进手提袋中,再拿出比基尼泳装穿上。也许觉得我是女人所以不介意吧,但我却持续脸红简直快要脑溢血了。
    我不停猛灌冰啤酒企图散热,酒精却让我的神经更加昂扬。
    天啊!她真美。
    砖红色的泳装衬托白皙的肤色,让白的更白,红的更红。两段红色之间的细腰,是完美的圆柱体,那样的线条我只在魔幻片里的特效看过。那双长腿,那丰满的胸部………直到许多年以后我也没见过比姜珮更美的女人,无论电影明星、歌手、名模,没人比她更美。
    这是令男人垂涎的身体。
    我无法完全理解男人会有怎样的邪念,对我来说,我只想贪婪地掠夺她的美丽。生理上同样是女人,在那一刻我却觉得自己和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就像在宠物店里看见令人惊叹的超可爱小猫。
    少白拋下我和姜珮,一个人飞快地奔向沙滩。
    和她两人漫步走着,总觉得有点不自然,不晓得该走在她前面好还是跟在她后面好,我过长的手脚也不知道该怎么摆动,乾脆把两隻手臂弯在头顶遮阳。
    「太阳好大喔!」
    继续说这种蠢话只会让自己更加不知所措,可又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姜珮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确认脚下有没有寄居蟹似的,我很想学少白那样一口气衝进海里,却又不愿意把她一个人扔下,只好持续尷尬着。
    好不容易终于走到海滩。少白在不远处喊我们,那儿有一排海滩椅和大洋伞,他挑了三个最佳位置,付了租金。
    这天的泳客不算太多,因为这里的浪很大,主要是附近衝浪店的客人。少白早就联络了衝浪店,将他寄放在店里的衝浪板准备好了。
    「先帮我擦防晒油嘛!」
    少白帮我们安排停当正想跑去衝浪,就被姜珮叫住。
    我很想对他说你去衝浪吧,这活我来办就行了!但我说不出口。姜珮躺在长椅上享受少白的涂抹,瞇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看我,这时我才忽然发现自己站的位置很怪异,彷彿外科医师俯视正在动手术的病患。
    「我去游泳。」
    扔下这句话我就急忙衝向大海。
    鑽进海水里的那一刻才开始有了海滩假期的轻松感。一口气游五十公尺吧!清凉的海水让我的脑袋瓜子稍微冷静些,能够反思自己的感觉。
    在她眼里我是甚么样子呢?不男不女的怪咖?或者只是男朋友的哥们?
    姜珮也有一双大眼睛,但不像少白那种深邃的眼型,而是橄欖型,眼角长长的,眼瞳很大,乍看之下整隻眼睛黑溜溜的。
    一路上姜珮的话很少,脸上很少笑意,有时会出现无聊的表情。有一种人是这样的,即使不说话,你一看就觉得她是个有故事的人,深怕自己永远不懂她的故事。姜珮就是这种人。
    会不会是我想太多了?也许她只是埋怨我破坏他俩的约会。
    停在海中央,我转身望向沙滩上的两人,还在涂抹防晒油,看上去简直像爱抚。少白的大手掌沿着她的小腿、大腿、纤腰,一直抚摸到颈子,连胸部都不放过。她坐了起来将长发挽到头顶,少白就坐在她背后搂住,双手到处游走。
    我扭过头不想再看。
    「小海!过来这边。」
    不知何时他俩也下水了。少白端着衝浪板平放在海面上,姜珮趴在上面,一边笑一边有些害怕的模样。我迅速地游到他们身边。
    「她呀,刚刚才告诉我她不会游泳。真是的,不会游泳还要跟来。小海,你陪她在这儿玩水好不好?我想去那边衝浪。」少白指着远方掀起的巨浪,有两个浪人正在抢一个浪头。
    「喂!你自己的女朋友不陪,叫我陪?」
    「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吧?等一下再换你去,拜託囉!」
    少白将衝浪板一掀,我就顺势接住姜珮,好像排练过似的。
    「待会儿见。」
    剩下我和她了。
    还是不晓得该说甚么,比起刚才在沙滩上走路尷尬一倍,我又差点吐出「太阳好大唷」之类的蠢话。
    除了紧张和傻笑之外也有点飘飘然,因为打少白将衝浪板抽开,我的手就一直搂着她的腰,另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让她在水中漫步。这姿态如果放在旱地上,就像搀扶老太太过马路似的。想到那画面我不禁笑出声。
    「笑甚么?」
    姜珮的脸正对我,直视我双眼。由于海面下的我是半蹲着,以至于两张脸十分贴近。
    「没事没事………太阳好大………」
    我没意义地咕噥着,抬头看天。一朵稀疏的云彩飘在宽阔的蓝天上,好像找不到路回家的可怜孩子。
    「你几年级了?」姜珮第一次打听我的事。
    「大三,要升大四了。」
    「是二十一岁吗?」
    「嗯。」
    「跟我一样大。」
    没想到姜珮也二十一岁,怎么看都像高中生的年龄。她伸出小巧可爱的指头,朝衝浪客那边指一指:
    「你们认识很久了?」
    「嗯,很久很久,幼稚园就同班。」
    「你喜欢他吗?」
    「哈哈!怎么可能,他又不是女人………都会喜欢的型,反正他不是我的菜啦!」
    我大剌剌地摇头,将水珠甩到她脸上。我急忙想伸手抹她的脸,又觉得不好意思,结果手就这样怪怪地停在半空中。
    姜珮倒不在意,只是看着远方的黎少白。我顺着她视线望去,少白正高举着衝浪板,和几个比基尼辣妹有说有笑,其中有个洋妞还用手拍他的屁股。
    「你不要吃醋喔,他只是人缘比较好而已。」
    她没说话,却忽然将视线投在我脸上。我们四目交会大约五秒鐘,我感觉自己又脸红了。
    「小海,你的脸其实很漂亮呢!头发留长一点会更美。」
    「不……我……」
    「脸颊红通通的,真可爱。」
    被她称讚了!心脏好像被阳光融化似的,有一种甜美的无力感。真想吻她。
    「我们这样一小步一小步的走,你好像在扶老太婆过马路,呵呵!」
    「对啊!我刚才也这么想耶,哈哈哈!」
    「呵!」
    好快乐………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快乐!这种感觉,这样的悸动,原来恋爱就是这样啊!过去一切的经验都在这一刻一笔勾销了。真希望黎少白一直衝浪衝到太平洋去,永远不要回来。
    突然来了一波海浪把姜珮冲得东摇西歪,海水都冲到鼻子上了。我急忙搂住她的腰,将她身子举高,她也顺势抱紧了我。
    「浪愈来愈大了,我带你去浅一点的地方。」
    这下子姿势更刺激了。她的双手勾住我的脖子,两腿环绕在我的腰上,好像无尾熊抱着由加利树。我只好托着她的屁股慢慢移动。
    心跳得太快了,指尖传来几乎哭泣的快乐颤抖。我们的身体贴在一起,鼻尖偶尔碰撞。一分鐘前我还没想过能这样抱着她,像这样近距离看着她长长的睫毛,睫毛上晃动的水珠,扑在脸上的热吐息………
    因为将她整个人抱起,我也就不必保持半蹲姿势,一旦站直了,水面立刻降到腰部。
    「小海,你好高噢!几公分?」
    「一百……一百多………」
    「甚么叫一百多啊!呵呵……」
    我用力将她的笑容在脑海中存档,因为我知道今后的日子里必定经常拿出来回味。
    「一七五啦!」
    「很多男生都没你高。如果你是男生一定超级帅,比黎少白还帅。」
    胸中的火热达到极限,终于忍不住了。我紧紧搂住她,好想吻她………
    「你不要乱来喔!」
    一道海浪意外地扑来。
    「没……没有阿。」
    「没有?你想亲我吧?」
    她又大又黑的眼瞳闪耀着奇妙光采,而我像被逮个正着的小偷。
    「原来你是拉子。少白要是知道你偷亲他的女朋友,你说他会不会翻脸?」
    我也想知道。
    长久以来,我看过黎少白抢了许多人的女朋友,如果他的女朋友被我抢走了不知道会有甚么反应。我偷看怀中的她,想刺探她是否生气了。
    她似乎在忍笑。
    「对不起。」
    「干嘛道歉?我又没说不让你亲,只是不想第一次见面就让你亲到。」
    她笑得好甜蜜,我笑得好傻,两人就在海面上低声窃笑着,直到黎少白回来。
    少白回来以后,她又恢復成淡然的表情。我跟少白说不想去衝浪了,三人就在海边玩了一会儿,然后回到海滩椅喝啤酒。
    一直到离开海边,我和她始终保持距离,聊天也总是以黎少白为中心。后来那几个比基尼辣妹来向少白道别,他便走过去和她们聊几句,似乎在交换电话。我趁机望着姜珮,想重温片刻那时的柔情,但他的甜蜜笑容早已隐没在大大的太阳眼镜后面。
    傍晚时分,浓重的乌云涌上天空寻觅失散的孩子,我们没等到下雨就离开了那片海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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