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转折

    半个小时后,等紫翊百无聊赖地宰掉了第七十三隻树妖,终于忍不住转身对某个仍蹲在树下,表示深刻反省的人大吼:「你还要自闭多久!」
    她不晓得原来晴光瀲灩过去的形象如此剽悍,让寒鸦才知道她是谁,才意识到他对她口出狂言了几次而已,就哀号一声后面色如蜡、四肢僵硬地转过身,同手同脚走到一旁还撞上棵树,接着双手护头蹲下,面向树干维持那姿势一动也不动了。
    紫翊很能体谅寒鸦受到打击,一时无法接受现实的心情,于是自个儿摸摸鼻子,打树妖消磨时间去了,结果一打就是半个小时过去,而寒鸦显然没有恢復正常的跡象。
    「再不给点反应的话,我引怪来鞭你了啊!」紫翊撂了句话,等半晌没收到回音,她眉头一蹙,风风火火地跑开了。
    背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等终于听不见声响后,寒鸦才松了口气。
    他是真的没想过会碰上晴光瀲灩。没想过有天也能和她面对面,视彼此为相互对等的个体来交流对话,甚至如同朋友般轻松互动;在他的印象中,晴光瀲灩虽然待人亲和,但对从前沉醉江湖较被边缘化的成员来说,她依然是高高在上、难以接触的存在。
    所以,与其说他是突然得知实情,心灵上难以负荷,还不如说是明白自己交了天上掉馅饼的好运,一时激动得手足无措了;不过,冷静下来后,他便发现所有状况都不太正常。
    ──晴光瀲灩似乎成了独行玩家,此外,还改名换姓兼乔装整容?她销声匿跡的这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寒鸦难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这时候,馅饼……呃不,她跑哪里去了?该不会真的要拉群怪过来吧?搔搔脸,寒鸦站起身,左顾右盼了下,隐隐约约地,他彷彿听到什么接连不断的尖啸声传来。
    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随着那诡异的声音慢慢靠近,地面似乎也產生了轻微震动。
    寒鸦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几秒后,就在拖着一串树妖火车的紫翊映入他眼帘时,他的下巴直接掉了下去,瞬间化身为孟克〈吶喊〉里的人像。
    「我靠!不带这样整人的吧!这真的会被鞭死啊!」直接放弃抵抗,某卒仔鸦攀着树干一溜烟往上爬,黏在约三公尺高处死都不下地。
    但紫翊只是戏謔地笑了笑,跑到树下后蹬脚一跃,双手抓住粗枝干后顺势盪到了树上
    「快快!组一下,让我玩个舞弒阵。」紫翊兴奋地拍拍双手,迅速将组队邀请丢了出去。
    「我现在没手可以点同意!」呈无尾熊状态的寒鸦无奈。这会儿那群树妖摸不到紫翊,就围在树下对整棵树猛抽呢,没把他震下去就很好了,他哪敢放手?
    「那用舌头。」紫翊一副「你是不会临机应变吗」的口吻。
    「……」寒鸦现在只想仰天大吼「这不是晴光瀲灩」。
    「好吧算了,我换个不会波及到你的位置。」没任何倚靠,平衡感极佳的紫翊竟在枝干上起身像特技动作般单足旋转半圈,往另一边跃去,再度空中鞦韆上树。
    近距离见识,寒鸦实在不得不讚叹,她果真是个高端玩家。
    同为翩舞,寒鸦当然也学过紫翊说的舞弒阵,灭起怪来是很过癮没错,缺点就在这招牺牲过大,没后盾时根本不敢用,他也没紫翊这种相当会利用地形作战的才能。
    不到几秒鐘,紫翊就佈好了定标点,将她拖来的一群树妖圈在里头。完工后,她窜上更高的树梢,大喝一声发动法阵。
    血色五边形连线,中央盛开出殷红的两生花,随之而起的便是不断自地底穿刺出的锐牙,恣意夺去树妖们的生命。等舞弒阵散去后,没被秒掉的树妖也仅剩残血,毫无威胁性了。
    下一秒,紫翊从树上飞掠而下,那下落的高度跟速度让寒鸦看了心惊。孰知,她居然凭藉重力加速度,靠体重踩死了一隻树妖,接着轻巧地跑起来绕着树呈s形走位。树妖的智能不高,自然跟不上她,很快就被她左一剑右一剑捅得消失不见,化成白花花的钱币、道具和装备。
    「呜呼,大丰收!」坐在四散的掉落物中,紫翊边欢呼,边随手将战果摸入自己包内。
    威胁除去,寒鸦从树上滑了下来,走向紫翊时还一面将他无法拾取的物品踢到她身边,方便拾取。
    「这招搭配兰心的话,根本是刷怪的大绝招啊!可惜冷却长了点。」收起剑,紫翊将双手扠在腰上,扭头看向表情略显复杂的寒鸦。「你纠结完没?」
    「你之前去哪了?那些谣言果然不能信吧?」寒鸦天外飞来一笔地问。紫翊愣怔片刻,才明白他指的是她不在神之幻境的这一整年上哪去了。
    属于私人范围的问题,寒鸦问得毫不避讳,少了迂回,在一般人观点恐怕难以接受啊!可是,换个角度想,也得跟他说得上话的人,才能被他这么问吧。
    「我们先换区,路上说。」紫翊的口吻看似轻描淡写,但从因情绪波动而压抑的嗓音并不难察觉异样。
    寒鸦点点头同意。两人从树妖区又往内推进了一段距离,陆续碰上了囓齿甲兽和陆行鸟。闯过这两个怪区后,紫翊也差不多将她车祸后的生活,兼之上个月返回游戏那天的经歷叙述完毕。
    寒鸦听完后满脸阴沉,严肃地问:「你去安太岁了没?」
    紫翊横他一眼,很想也送他根中指,不过她告诫自己,她是个有气质的人。
    「你这种事,碰到了还真不能说什么。」寒鸦抓抓头,罕见地没批评或吐槽。
    「我知道,根本像狗血小说的情节……哈哈,难为你得听还得信。」紫翊没反对,在这同时,一隻陆行鸟又命丧她手。
    「呿!我要是你的话,乾脆换游戏重新开始。何必再回来神之幻境啊?」寒鸦纳闷。
    紫翊的脚步顿了顿,陷入沉默。见此,一向聒噪的寒鸦抓抓头发,有些担心问错了问题,他对于跟人建立良好沟通实在不擅长啊!每次说话都要转五、六个弯,讲十几句还无法进入重点,简直让他受不了。
    有时他会想,这究竟是他的问题,还是人们都太会装模作样。
    「一走了之的话,就输了。」忽然,紫翊啟口道,口吻认真无比。「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留在这里也不是厚脸皮。神之幻境原来就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只是我曾经失去,又将它找回来而已……才找回来的东西,我不想再弄丢一次。」
    闻言,寒鸦微微睁圆双眼,讶异之情表露无疑。
    是他的失误,居然去质疑她留下的理由,还问那种蠢问题。
    方才的他,就像在叫一个被霸凌的小孩转学一样,明明错的不是被害人,而是加害者,他却选择劝被害者逃跑,而非矫治加害者的观念和行为。
    「反正我练我的,朋友再结交就好。以前怎么玩,现在就怎么玩,只是缺了个公会而已;仔细找的话,总会找到合适的,到时加入就好。」情感方面就罢了,游戏方面紫翊倒看得很开。
    而寒鸦只是安静地盯着她,目光中带点她无法参透的意味。
    随后,他拍拍胸脯,打肿脸充胖子地说:「好吧!那这阵子,你就跟着哥混了!」
    紫翊斜眼,「我记得,不久之前某个自称哥的人似乎抱着树不敢下来……」
    寒鸦立即打断她,「咳哼!那种不光彩的陈年往事,不必多提。所谓英雄都需要点不堪回首的记忆来衬托。」
    「你好意思!」
    除去两个不必经过的怪区,通过了陆行鸟出没的范围后,森林的出口就近在眼前。互望一眼,两人加快了速度跑出森林,一片晴明之景霎时映入眼帘。紫翊伸手挡了挡太过强烈的光线,眼睛从昏暗到光明需要片刻适应;然而,遮了视线,有丝熟悉的气息却在下一秒窜过她鼻尖,让她又迅速将手放下。
    「怎么有种怪味?」连寒鸦也嗅到了,皱着眉头狐疑。
    紫翊蹲下身,细细地在地面上摸索,寒鸦也立马跟进,却是好奇她的用意。
    一会儿后,紫翊找到一片呈现不规则圆形的黑褐色土壤。食指和中指在土壤上抹了几下,指尖沾上了点痕跡,凑近鼻前辨识半晌,她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血。」
    寒鸦的动作就没紫翊那么秀气了,他乾脆趴到地上去闻那片土,然后撑起身子说:「嗯,是血。」
    紫翊低头沉吟。
    一般而言,像血跡这种战斗痕跡在一分鐘内就会被系统刷新掉,而这地方若有发生战斗的话,一分鐘前就在不远处的她跟寒鸦不可能没发现,所以表示这血跡存在的时间绝对不止一分鐘。
    可以保留一分鐘以上的血跡,那就该视为某种线索了!
    紫翊胸口的警铃敲响。她急匆匆拉起寒鸦就迈开腿往前方跑,想儘快确认任务npc薇达依卡的安危。
    「干么干么?发生什么事?」寒鸦被扯得莫名其妙。
    「快!我怕薇达依卡被人杀了或劫走了啊!」紫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深怕自己接到最讨人厌的双向任务。
    一方拚命完成,一方拚命破坏;一方成功另一方就失败,这就是该死的双向任务的特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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