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姐,且等一下。”
男人低沉悦耳的嗓音传过来,像是一根勾子,轻易地勾住了苏灵筠的脚,让她无法再动弹分毫。
待他走近身旁,苏灵筠低着眉眼,敛手低声:“江公子,有事么?”他这么快就出来了,是没看见程清清,还是撞见程清清和方恒在一起?
江怀谨随意地靠在一旁廊柱上,目光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地问:“苏小姐怎么坐在这里?”
江怀谨一向不会主动找她说话,除非别有所图又或者在试探她什么,苏灵筠心生些许防备,“我在这里等秀娥,我们约好了一同去园中赏梅。”
江怀谨一副闲话唠家常的轻松口吻,“既如此,为何不在园中等候?我方才明明看到你从园中出来。”
苏灵筠听了他一番奇怪的话语,突然意识到他也许是撞见了程清清和方恒在一起的画面,才过来试探她,“江公子今日好生奇怪,怎么一直好奇我的事情?”苏灵筠轻笑了下,面庞露出迷茫不解的神色。
江怀谨低笑出声,语气悠悠,“苏小姐早知晓清清与方公子在花园里,才故意引我进去的么?”
他果然看见了。但他不应该去质问程清清么?为何出来质问她这事?苏灵筠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内心想法,不禁在心中筑起心防,谨慎地回:“我方才只看到了清清,却未看到什么方公子,难道方公子也在园中么?”
两人沉默相对,江怀谨依旧是气定神闲的姿态,眼光流转,忽然又定在她身上,那专注在她面庞上的目光,温和得接近温柔。
就在苏灵筠因为这眼神而怦然心动时,他修长的手突然朝着她的面庞伸来,在她惊讶的目光下,摸向她的耳朵。
苏灵筠蓦然僵住,若换做旁的男人她早就推开他,厉色相向,但这人是江怀谨,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想要推开又不舍,不推开又显得她不自重,她脑子一片混乱,心中竟没了主见。
见她没有推开自己,江怀谨眸中掠过抹恶意,得寸进尺地俯身凑到她的耳畔,“苏小姐的发勾到了耳环,我帮你一下。”
他声音压得很低,显得有些慵懒又轻佻,让苏灵筠不禁有些心慌意乱,僵着身子不敢呼吸。
耳畔灼热的气息,轻微的喘气更令她苏灵筠脸晕红霞,正当她准备说点什么来缓解这突然变得奇怪又暧昧的氛围时,一道含着愠意的声音蓦然响起:“江哥哥,你们在做什么?”
苏灵筠脸色一变,一抬眸就看到程清清站在不远处,娇艳的面庞里面尽是赤-裸裸的怒意,她隐隐明白了什么,一扭头便撞进江怀谨那双冷漠深黑的眼眸中。
苏灵筠心脏蓦然一疼,像是被人狠狠地拧了下,说不出是难过居多,还是恼恨居多。
他又在利用她……这一刻,她不得不认清一事实,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她对他的了解太过于表面。
江怀谨若无其事地直起身,看着苏灵筠如梨花般苍白的面容,却未曾替她解释,反而脸上露出一从容自若的浅笑。
苏灵筠不得已只能忍着羞恼,硬着头皮向来到她们面前,娇眼生嗔的程清清解释道:“清清,清清你别误会,江公子方才以为我发上落了个虫子,想要看个仔细,才靠过来的。”
苏灵筠担心程清清要在此处和她纠缠不清,又道:“清清,你方才不是在园子里么?江公子去找你没找到,才过来问我。”
苏灵筠转头看了江怀谨一眼,脸上换上温婉娴静的神情,“江公子,可是这样?”
江怀瑾看向苏灵筠的深眸小幅度地抬了下,而后微颔了首,悠然道:“嗯,是这样。”
程清清听到苏灵筠说江怀谨去找她的话,内心不禁十分心虚,担心江怀瑾看到了什么,哪里还顾得着去计较他们两人此刻的事,加上她了解苏灵筠的性子,她绝对不敢明目张胆地勾引江怀谨,于是回嗔作喜道:“看来我误会了。”又冲江怀谨露出一娇美动人的笑容:“江哥哥,你不是来找我么?那我们走吧。”
江怀谨无可无不可,气定神闲地任由程清清拉着自己离去。
苏灵筠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那十分相配的背影,心中有股难以发泄的郁气,堵得她心口有些闷疼。
大概以为距离远了她听不到,程清清扯着江怀谨的衣袖,赌气般向江怀谨撒娇道:“我警告你,我表姐马上就要和方公子成亲了,你别去招惹她。”
苏灵筠眉不由蹙起,不愿意听江怀谨的回应,转身往他们的反方向离去。
第3章
◎这是第一次他送她东西。◎
苏灵筠行至半路,碰见来寻她的方秀娥,她手上袖着一南瓜样式的手炉。
“苏姐姐,你不在园子里等着我,怎么跑到这来了?”方秀娥一边说一边暗暗打量她的面色,见她脸色不大好看,心中有些担心是不是坏了事。
苏灵筠留意到她的细微表情,好笑又好气,故作生气道:“你好意思说么,我在园子里等了恁么久,你都不来,我只道你出去时绊了一跤起不来了呢。”
“没有,没有,我烧炭饼烧得久了些,对不住了。苏姐姐,你在园子里没遇见什么人么?”方秀娥试探地问。
她的小心思全部都写在了面上,苏灵筠见状笑了下,佯装不解:“怎么,我该遇到什么人?”
方秀娥连忙摇了摇头,暗忖,兄长不会是临阵脱逃了吧?揣着满腹疑虑,将手炉塞在苏灵筠手上,“苏姐姐,你袖着它就不怕冷了,我先前摸着你的手,冻得跟雪似的。”
苏灵筠本来还有怪她故意把她留在园子里,听了她这一番知疼着热的话语,心中顿时没了气,内心多了几分感动,“你自己拿着吧,你不怕冷么?”
方秀娥嘿嘿一笑,“我不怕冷,我娘都说了,我这手冬天就跟手炉似的,哪里还用得着手炉。不信,你摸摸。”
苏灵筠莞尔一笑,不再拒绝她的好意,将手炉袖在了手中。
程清清与江怀谨来到一僻静无人的地方,她心中感到有些不安,不禁开口问:“江哥哥,你方才去园子里了么?”
江怀谨斜倚着一旁的树,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笑容注视着她,“嗯,去了。”
程清清在他那若苍穹般深沉的目光之下,内心逐渐变得慌乱,听了他的话后,更是紧张,“你没看到我么?我在园子里赏梅花呢。”
她唇角扯出一娇笑。
江怀谨自然知道她此刻在担忧什么,他了解她甚深,从方才她三言两语之中,他就明白了她的目的,只要她没有真正背叛他,那些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x?没看到。”他淡淡道,没有戳破她与方恒的事。
程清清顿时松了一大口气,要是被他看见以为自己背叛了他,她真不知晓他会怎么做。
“江哥哥,你前日送我的那只镯子我很喜欢,不过你为什么要让表姐替你送过来,你若是亲自来,我便不生你的气了。”因为心虚的缘故,她语气有些服软。
“我若亲自去,你怕是不肯见我。”江怀谨唇角微扬,忽然柔声说了句让程清清惊讶的话,“清清,你很喜欢抢你表姐喜欢的东西么?”
程清清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问,先是怔住,随后恼羞成怒,“我抢她什么东西了?”
程清清对上江怀谨充满揶揄的目光,又撅着红唇,娇嗔道:“怎么,你开始怜惜她了?”
怜惜?江怀谨嗤笑出声,他从不知怜惜为何物。守不住自己的东西,被她人夺去,只能说明其无能,他一向不会同情弱者。
“我怜惜你还不及,何来空闲去怜惜她人?”江怀谨道。
看着他昳丽如仙的容颜,程清清晃了下神,不得不说,他真生了一副让女人痴迷的脸,又有一双深情款款的桃花眼,还有家财万贯,这些东西全都堆在他身上,有哪个女人能够逃得过他的手掌,她避开他的目光,“被人看见不好,我先过去那边了。”
江怀谨雍容一笑,“去吧。”
程清清想,所有女人都被他这张脸骗了,其实这男人就是一金玉其内败絮其外的斯文败类。
但就是这种一肚子坏水的男人容易让女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像方恒那种一本正经的读书人才不招人喜欢,若不是他和苏灵筠扯上了关系,她根本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
她知道江怀谨为何选择自己,男人皆看中色相,若有一日出现了比她更美丽的女人,更有挑战性的女人,她完全不怀疑他会抛弃她。
尽管方秀娥再三挽留,苏灵筠依旧没有留宿在方秀娥那里,王氏管束她甚严,是不允许她外宿的,她也担心留下来方秀娥又胡乱凑合她与她兄长。宴会散后,她便与王氏等人一同回家去了。
是夜,苏灵筠洗了澡,卸了晚妆,并未就寝,而是携了本诗集坐在外房的杨妃榻上随意翻看起来,外头忽然想起一阵脚步声,她一抬眸,却是程清清提着纱灯而来。
素竹帮她将纱灯放好,苏灵筠将诗集放下,起身迎了上去,“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苏灵筠拉着她的手坐到榻上,见她脸颊冻得红扑扑的,又让素竹给她端了杯热酒给去去寒气。
程清清喝了热酒,只觉得腹中暖烘烘的,然后笑道:“我就知道你没睡下。”
苏灵筠替她接了杯子放下,温婉地道:“你不会还为着今日的事生我的气吧?”
程清清嗔了她一眼,佯装不悦道:“表姐,瞧你说的,我像那样的人么?江哥哥已经和我解释清楚了,我知道你和他什么事都没有,要有早就有了,还会等到现在,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苏灵筠内心早就猜到了她为何而来,却不露声色地问:“为了何事?”
程清清暧昧地看了她一眼,“表姐,我今日在花园里看到你和方公子了。”看到苏灵筠脸上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她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此事我不会舅母说这事的。”
苏灵筠怔怔地看了她片刻,秀眸一垂,低声道:“我与方公子没什么。”
程清清见状知晓自己戳中了她的心事,那方恒家世很好,生得一表人才,如芝兰玉树,她这表姐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深闺女子,面对那样一人物,怎么可能不春心荡漾?
“表姐,我与江哥哥的事从来都不曾瞒过你,你何必瞒着我这些事?况且方公子已经把这事告诉我了。”程清清佯装不高兴道。
苏灵筠惊讶地抬首,有些紧张道:“他为何会将此事告诉你?我和他清清白白,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他自己非要把信塞在我手中,唬了我一跳,我又不曾回应,回来我就将信烧了,这等轻浮的人,我耐烦理他。”
程清清见她如此胆小,不禁笑道:“表姐,你别急,方公子也不是多嘴的人,当时我跳出来吓了他一跳,威胁他要把此事告诉舅母,他怕影响你的声誉不得已才把事情始末告诉我。表姐,我只是和他开个玩笑罢了,谁知道他如此认真,但由此可见,他待你是真心的。”
苏灵筠似嗔非嗔地道:“你这丫头,端得可恶。”说着作势要去拧她的面颊。
程清清笑着躲闪。
苏灵筠只是做做样子,见她闪躲,也就作罢。
程清清凑过去搂住她的脖子,“表姐,我和你又不是外人,你连这种事都瞒着我,分明是不把我当自己人看待了。”
苏灵筠不习惯这样的亲近,正要找机会推开她,便听她又道:
“方公子对你是真诚实意的,他与我说,只要你愿意,他立刻上门提亲。”
程清清一边说一边打量她的神色,“表姐,你与我说句真心话,你是不是真喜欢那方公子,想要嫁给他?”
苏灵筠低着头默默不语,被程清清逼急了,也是抿着嘴笑了下,然后站起身,走到花几前,假装看花。
程清清只好道:“你不回答我就当做是了。那方公子将一片痴心付与了你,你不打算回他一句话么?他得不到你的回应,只道郎有情妾无意,没准就放弃了。表姐,那方公子仪表堂堂,又是个有才华的,将来玉堂金马,前途无量,你若是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苏灵筠回头望了她一眼,像是被她说动似的,终于张了口:“羞人答答的,如何开口?”
程清清见她终于松了口,笑着走到她身旁,道:“表姐,你不用开口,给他一个信物就好了。”
“恁般难为情,我才不去。”苏灵筠偏着脸,指甲轻捏着兰花叶子,小声道。
程清清看着她含羞带怯的模样,目光黯了下,又连忙道:“东西你交给我,我替你送过去,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苏灵筠思考再三,才不好意思地道:“那好吧。”
她徐徐站起身,行至内室,不一会儿拿着一面帕子出来,将帕子交到程清清手中,脸上露出凝重之色,“清清,这事只有你与我知晓,你莫要告诉第三人知晓。”
程清清点点头,保证道:“表姐,你别担心,我嘴严得很。不过这帕子很是普通啊,没有绣上诗句么?”
苏灵筠莞尔道:“表妹,这帕子若是留有我的字迹,到时不小心被别人拿了去,是会留下把柄的,方公子知道我的心意即可。”
“嗯,表姐说得是。”程清清听了苏灵筠的话,也不好再劝些什么,免得她心生怀疑,她这表姐当真是小心谨慎得很。
“对了,你怎么把这帕子交给方公子?”苏灵筠问。
程清清扬眉一笑,“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程清清告辞离去后,苏灵筠端坐在榻上彻底没了睡意,她并不担心此举适得其反,她看出来,她母亲和王夫人早就有心撮合她与方恒,她只希望程清清那边能够快些有所行动,最好赶在母亲向她捅明此事之前让事态有所反转。
又过了两日,是正元十五元宵节,江家是安阳城中第一阔户,这个日子自然少不了一番大排场。
前两日开始,江家宅邸的大门口就开始张灯挂彩,用连枝竹竿搭成灯棚子,江怀谨的母亲薛夫人元宵节当日要设宴招待安阳城一些官绅巨商的夫人,夜里还要请她们看灯,苏灵筠的母亲也受邀其中。
一早,李氏起来洗漱打扮,用了早膳,便与苏灵筠、程清清坐着马车去往江家宅邸,刚到江家所在的那条朱雀街,就见无数个灯棚子从街头延绵至街尾,棚子里挂着各色各样的灯,有的甚至叫不出名来,看得人眼花缭乱,令人不禁感慨江家的奢华富贵。
“表姐,我听江哥哥说了,他今日也邀请了几名好友来看灯,方公子也会过来。”在进宅的途中,程清清忽然附在苏灵筠耳畔小声地道。
苏灵筠瞥了眼周边,谨慎小心地道:“这里毕竟是江家,你莫要乱来。”
程清清不以为然,“放心,江家我熟悉得很。我已经约了方公子在花园子里见面,我会把帕子交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