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灵筠问言暗暗嗔了她一眼,示意她别乱说话。
李氏好笑地斥责了她句:“你这丫头又说胡话了,又不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你表姐怎么能一直住在家里?”
程清清撇了撇红唇,看着苏灵筠但笑不语。
三人进屋刚坐下,就看到苏云峥从外头走来,苏灵筠看到他不免想到他那一巴掌。
她兄长文质彬彬,待人有礼有节,从来不与人动气,谁能想到他也会动手打人?也许他与自己一样,都在压抑着本性。
“兄长也在家?”苏灵筠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起身,只是冲着他露出一温婉微笑,仿佛他们之间不曾闹过龃龉。
先前苏灵筠对那一巴掌一直耿耿于怀,始终想着找机会报复回来,但如今想想,报复过后有何用?所以她努力压下那股若有若无的邪火,既然与他不和,以后远离他一些就是了。
苏云峥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先是一怔,随后颔了下首,而后向李氏行了一礼。
李氏撇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而后扭头与苏灵筠道:“我得知你要回来,就让人去叫他回来了。他这兄长做得很不好,你放心,等一下用膳的时候,我定要叫他自罚三杯,在当着我们的面给你赔礼道歉。”
苏云峥脸上浮起些许不自在之色,自从那天过后,他心中其实一直十分自责,但又无法放下面子去向苏灵筠道歉,李氏告诉他苏灵筠回娘家的消息,他想也没想便回来了。
苏灵筠看了眼自己的母亲,轻轻一笑道:“母亲言重了。”言罢又看了眼苏云峥,“当时我也有说话不妥的地方。”
苏云峥张了张口,然当着李氏和程清清的面,他不好意思说一些软话,直到苏灵筠和李氏告退,回自己的小院,他才追了上去,在走廊里叫住了她。
“灵筠。”
苏灵筠顿住脚步,回头望向苏云峥,苏云峥站在她不远的地方,斯文俊秀的脸似有窘色。
苏灵筠微微一笑,温声询问:“兄长,有何事?”
苏云峥缓步上前,看到苏灵筠脸上和顺如春的神色,心中更添惭愧,“灵筠,上次的事千不是万不是,都是我这做兄长的不是,若要是心里仍旧不好过,你就打我一巴掌,不,你想打几巴掌都行。”他说得十分认真,还把脸凑到了她面前。
苏灵筠先是诧异了下,大概是从未见过端方持礼的苏云峥如此手足无措的模样,苏灵筠有些想笑,便抬起袖子掩唇轻笑了下,之后才缓缓放下手,“兄长,我方才就说了,我说话也有不妥的地方,这个我该道歉的。??x?至于兄长要我打你巴掌,妹子我哪里敢动状元郎的脸啊?”
苏云峥一怔,没想到苏灵筠也会这么开人玩笑,脸不由有些臊,“妹子说笑了,什么状元郎?八字还没一撇。”
苏灵筠轻笑,“兄长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定能力压群雄,独占鳌头。”
苏云峥问言不由失笑,“妹子谬赞了。”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苏灵筠这一趟回来似乎变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般端重矜持,不轻易与人谈笑。
与苏云峥分开后,苏灵筠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院子日日有人打扫整理,修剪花草,因此未显萧条败落。
“小姐,您就这么原谅公子了么?”素竹忍不住道,按她说,就应该还两巴掌才能罢休呢。
“不然呢?”苏灵筠淡淡扫了她一眼,她打算与江怀谨和离,以后要回娘家里住,自然不能和苏云峥再起争执。
素竹缄默,苏灵筠摇了摇头,也不和她解释什么,她这丫头总是有些拎不清事。
晨,苏灵筠早早就起来了,用了早膳后在书案前写字。
金鸭古铜炉里燃着香,淡淡的药香飘来,令人心神俱静,耳边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苏灵筠并不理会。
“表姐,你在写什么呢?这么认真。”程清清娇脆的声音响在耳畔。
苏灵筠心中叹了口气,搁了笔,抬眸看她,“闲来无事,练练字。”
程清清好奇地凑过去,看她娟秀的字迹,轻声念道: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她顿了顿,惊讶地看向苏灵筠,“这不是《道德经》里的内容么?表姐你抄写这个什么?”程清清嘻嘻一笑,“难不成想学做圣人?”
苏灵筠无奈地笑,“只是随便抄一下而已,你来得这么早,用过早膳了么?”
程清清点点头,又看见桌面上等着一信封,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好奇地伸手去拿,但手指刚碰上封面,就被苏灵筠抓住了手腕。
“别动。”苏灵筠轻斥道。
程清清撅了撅小嘴,“什么东西这么神秘,看一眼都不成?”
苏灵筠抿唇不语,程清清不情愿地收回了手,“不看就不看。”她坐到一旁的小榻上,双手一摊,嚷嚷道:“无聊死了。”
苏灵筠瞥了她一眼,“你这么无聊,不如与我一同抄吧。”
程清清立刻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不了,表姐你自己抄吧,我去给舅母请安。”程清清说完就起身匆匆走了,好像怕极了苏灵筠逼她抄写道德经一般。
苏灵筠失笑,正打算继续抄写,素竹从外头走了进来,她目光微凝,看向桌上那信封,眼里浮起抹不易察觉的犹豫之色。
待素竹来到身旁,苏灵筠拿过那信封递给她,面色平静地道:“这个你送去江家,亲手交到那人手中。”
素竹知道她指谁,接过信封,答了声“是”。这信封里装的是什么,素竹也大致猜到了,她内心有些不安,但也不好说什么。
江府,书房的暗室内。
一衣着华丽,相貌英俊的男子被捆绑在椅子上,白芷将手上的一盆冷水猛地泼在他脸上,他蓦然睁开眼,入眼是白芷的一身黑衣,白芷挪开身子,他才看到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却优雅从容的男人。
“幸会。”江怀谨见他醒过来,唇角浮起一温文尔雅的笑容,仿佛遇到了多年的好友一般。
慕容煜看着江怀谨的面庞,从那俊美无俦的五官中看到的某人的影子,他脸色一沉:“是你。”明明二人没见过面,他却立刻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明明成了他人的阶下囚,他的声音隐隐透着威严,显然习惯了上位者的身份。
江怀谨扬了下眉,“我与阁下有仇么?阁下为何非要我性命不可?”
他们二人的长相皆属于人中龙凤,但一个偏刚毅,一个偏昳丽,只是若细看的话,会发现他们之间的眉眼有些许相似之处。
听到江怀谨的话,他冷笑一声,勉强坐正身体,他指腹习惯性摩挲手上的翡翠扳指,那双和江怀谨一样深邃的眼眸,隐约透出高高在上的气势,“我为何杀你,你不是心知肚明么?”
“你以为,你杀得了我么?”江怀谨兴致缺缺地以手抵额,靠在一旁的几上,目无波澜地望着他。
他大概也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他早已派白芷暗暗跟着那名杀手找到了他在安阳的藏身之处,白芷虽然脑子不够聪明,但胜在善于追踪,武力高强,她的武功甚至卫無之上。
慕容煜为了追杀他,几乎派出了身边所有的高手,自己身边却没留下几人保护,所以才会被白芷得了机会。
经过这段时间的暗中较量,慕容煜也清楚了江怀谨的实力以及心狠手辣,他目光掠过这满是兵器的石室,脸上浮起抹淡淡的苦笑。
“要杀要剐,随你便。”他冷然道,他如今落在江怀谨的手中,他不认为他会放过他,而他断不会求饶。
江怀谨长身而起,面无表情地踱步到他跟前,接过白芷递过来的剑,以剑抵在他的肩膀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以为我不敢么?”
“我知道你敢。”因为他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自然也有同样的狠。
慕容煜眼里无丝毫惧色,哪怕要仰头看人,也依旧是一副尊贵之姿,这一点与江怀谨有些相同。
江怀谨脸上浮起赞许之色,而后眼眸沉下,“你为什么不好好当你的太子,你已经拥有了一切,你有什么不满足的?”
为什么?这问题就像是他问他为什么要杀他一样,就算他不说,慕容煜也知道他心中明白得很,他的存在就像是眼中钉,肉中刺,不除去叫人寝食难安。
“我说过我对你拥有的东西不感兴趣,你为何就是不信呢?”江怀谨叹了口气,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但他自小就远离了京城,远离了纷争。
那些人,那些事离他很遥远,遥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如果不是他找来,他几乎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
慕容煜目光扫过整间石室,眼里有着嘲讽之色,“少说废话。”
江怀谨读懂了他眼里的话,无奈摇头,他从来都不想要抢他的东西,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自保而已。
江怀谨手上的剑从他肩膀上滑下,在慕容煜疑惑的目光下,将他腰间玉佩的带子蓦然割断,然后拿起那玉佩,转身扬长而去。
慕容煜皱眉看着江怀谨离去的背影,有些诧异他竟然没有立刻杀他,而只是拿了他的玉佩,他意欲何为?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写有隐藏身份的男主,不过不打算在狗子身世上花费太多笔墨,主线还是在咱筠筠身边。
第48章
◎“怎么就……这般绝情?”他似在质问字的主人,又似在喃喃自语,语气中◎
江怀谨从暗室出来,见卫無守在外头,似乎有什么事情要禀报的模样,“有何事?”
卫無走上前,双手呈上信封,“少夫人叫人送过来的。”
江怀谨看着那没有写任何字的信封,内心隐隐猜出了里面的东西,面色一沉,接过那信封,淡淡道:“你先出去吧。”
卫無躬身退下。
过了会儿,白芷从暗室中走了出来,见江怀谨坐在书案前,眼神落在桌面的一信封上,也不打开,浑身透着有股生人勿近的煞气,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白芷原本想上山询问如何处理慕容煜,但突然想起卫無先前提醒过她的一些话,犹豫过后,默默躬身退下。
出了门口,发现卫無守在廊下,便上前小声询问:“卫無,公子怎么了?我看他脸色不大好。”
卫無方才在屋里看到江怀谨的神色也隐隐猜到了信封里装的是什么,目光落在白芷透着疑惑的面庞上,“你没有问公子?”
白芷皱了皱眉,有些不满道:“我又不傻,他那个样子,我哪里敢问?”
卫無点点头,感慨这次她终于长点脑子了,“你现在最好别进去,等他叫你再进。”
白芷从他的言语中知晓这次自己做对了,心中不由有些得意,“你还没告诉我公子怎么了。”
卫無看了眼窗户,目光沉敛,“那信封是少夫人送来的,里面……兴许是和离书吧。”
白芷眼里掠过些许惊讶,“少夫人真要同公子和离?”
卫無伸手抵着唇间,又看了眼窗户的方向。
白芷会意,不再多问。
江怀谨打开了那信封,如他所料,里面的确是苏灵筠给他的和离书。
他目光阴沉而狠厉地盯着和离书上那娟秀的字体,恨不得将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剜下来,
“怎么就……这般绝情?”他似在质问字的主人,又似在喃喃自语,语气中充满着浓浓的无力以及失落。
随着话的脱口而出,一股被伤过后狂??x?躁愤怒的情绪翻江倒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心脏无法抵挡这般猛烈的冲击,变得悸痛难忍。他手不由按住心脏那处,弯了躯干,想要缓和那股痛意,可全然无用。
手将那和离书揉皱成一团,他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那股受伤的情绪非但没有退下去,反而像是像是添了油的火烧得愈发猛烈,他蓦然站起身,将桌上一切全部扫落连同那和离书,随后又像是身体突然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跌坐回椅子上。
脸上浮起一似笑却又似悲的表情,他双手苦恼地插入发间。
他始终不愿意相信,他对苏灵筠的情意早已深到自己无法想象的地步,可事实就明晃晃地摆在眼前。
怎么就成了这样?这份深情来得一点征兆都没有,打得他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是好。
听到屋内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卫無与白芷面面相觑。
“不会出事了吧?”白芷有些担忧,“公子不会想不开自尽啊?”
“……”卫無顿了下,冷静地道:“我想不至于。”公子应该没有痴情到那种地步?他想要的东西只会掠夺,怎么可能会因为得不到而想不开?
白芷听了卫無的话,心稍稍放下,只是仍旧有些不安,“我们真的不进去看一下么?”
卫無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想进可以进去。”
白芷想了想,不想进去承受江怀谨的怒火,“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