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能够这样逞威风的机会也不多，当即挺胸抬头，大声呵斥：“在九州大地上居然还敢搞这样的邪恶仪式，谋害无辜的男女孩童，今日遇到我算你们倒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待我……”
    他这边还没说完台词，楚梁已经等不及了，上前一把掀开帘子。
    这不是他自己要看，而是要给怀中宝瓶内的书生怨魂看清楚，这究竟是不是他的女儿？
    书生怨魂虽然不敢现身，但他如今魂力不弱，也能感受到周围的景象，在看到这女孩儿的一瞬间，立刻给了楚梁回应：“这就是我们的女儿！少侠，一定要救下她！”
    “放心吧。”楚梁回道。
    再看向周遭的百姓时，目光就阴沉了许多。
    那黑衫老者已经上前，拱手道：“几位少侠仙师，这是我们灵官镇施行千年的祭祀仪式，并非什么邪恶祭祀。只是将二位灵童顺水漂流到下游，祈求明年风调雨顺、无病无灾。你看我们全镇百姓都守在两岸，到了下游自会有人将他们救下来。”
    楚梁左右看看，四周百姓纷纷点头，示意老者所言非虚。
    老者又说道：“我们灵官镇地处中州，若是有活人祭祀，监国府的大人们早就不容我们了，岂会让我们年年如此？”
    他说得倒是也合理，如此大张旗鼓的活人祭祀，还是在离禹都城不远的中州大地，估计今晚做完明天监国府的人就找上来了，根本不可能存在这么多年。
    他如此一说，三人沉默了下。
    林北的气势顿时也弱了下来。
    周围的百姓们见状就围拢了上来，人群中开始响起声音，“打扰了祭祀，二位灵官如果生气了可怎么办？”
    “来年若是有了惩罚，谁来负责？”
    “不能让他们走！”
    “……”
    看着大家逐渐群情激愤，林北尴尬地摆摆手道：“冤有头、债有主，此事由我蓬莱杨神龙一人承担，大家若是想报复大可以冲我来。”
    楚梁看着向前涌动的人群，向那黑衫老者问道：“老丈，请问您是？”
    “我是这灵官镇萧家的族长，名唤萧有德。此地六個村落，都以我们萧家族人为主，所以历年祭祀都由我们萧家族长主持。”黑衫老者答道。
    他的语气倒是不激烈，但是也没有管束周遭族人的行为，越来越多人向前逼近，看来也是想给楚梁他们压力。
    如果是正道修行者，不可能随意对凡人百姓出手。而破坏正常祭祀也不占理，他这样自然是要将他们逼走。
    但楚梁随即反问道：“萧族长，其实我们今日到此，是因为有一对父母走失了孩童，所以来到这里帮他们寻找。恰好发现他们走失的孩子，正在你们这里的祭祀仪式上，这才出手。若有误会，还望海涵。只是这孩子的来历，你得解释清楚。”
    他没有跟萧家人掰扯祭祀仪式的问题，因为他知道就算祭祀不正常，也不是他们一时片刻能够查出的。不如转移突破口，先抢占先机。
    “这不可能。”萧家族长断然摇头：“我们的祭祀历来都必须是萧家后代才可以参与，由灵官镇的六个村落轮流派出灵童，不可能让外人来参与。”
    “哦？”楚梁问道：“那请问这女孩儿是谁家的孩子，可否喊出来对峙一番啊？”
    “今年该是东山村的孩子吧？”萧有德回过头，看向身后一个中年人，大概是村长之类的人物，问道：“灵童的父母呢？”
    “二山！叫你们！”那中年人又回头招呼两声，便有一对夫妻从人群中瑟瑟缩缩地挤了出来。
    男的身材干瘦，皮肤黝黑；女的相差不多，也是瘦小身形，看起来都是朴实农户之相。
    “这孩子是你们家的？”萧有德在族人面前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沉声喝问。
    “是……是……啊，不是……”名唤二山的男人磕磕巴巴，说了半晌，先是点头又是摇头，最后才在萧有德的目光逼视下道：“我……我家闺女生病了，恰好我捡到这小姑娘……就……让她来替一下。”
    他本意想撒谎，可萧有德虽然不认识他家闺女，周围同村同族却都认得，实在没法圆。
    “大胆！”萧有德顿时震怒，“祖宗规矩，只有自家族人后代才可以参与祭祀，你居然随便找个外人参与！”
    “族长！我错了、我错了！”萧二山好像吓得不轻，开始连连磕头。
    “既然是误会，那也不必闹得太大。”楚梁见状，却是微微一笑，道：“那我就将这女孩儿送回去给她父母。至于这祭祀……”
    “已然过了时辰，而且血脉不纯，若是祭祀了恐怕灵官就要发怒。今日就到此为止，明日再完成吧。”萧有德抱拳道：“还要多谢几位少侠阻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无妨，不过恰逢其会而已。”楚梁摆摆手，三人便转身离开。
    那边参加祭祀的男孩儿父母也抱回了孩子，一家人相拥而去。在场的灵官镇百姓纷纷散去。看起来一场祭祀草草而终，大家都有些不悦。
    而那萧二山夫妻，则是被众人排挤，一路被人责骂着离开。但他们似乎浑不在意，只是多次回头张望，看着楚梁他们离开的方向，好像十分惧怕。
    楚梁看似头也不回地离开，其实神识铺开，早已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三人来到不远处一片静谧山坡间，才停下来商议此事。这时怀中的小女孩儿已经睡着了，大概是被喂了什么迷魂的药物。
    看起来白白净净，相当可爱。
    林北道：“本以为这祭祀就是给人面魈的，如果不是活人生祭，那我们还要去哪找人面魈？”
    “那倒不急。”楚梁微笑道：“不管祭祀有没有问题，这灵官镇肯定是有问题的。”
    就在刚刚，他怀中宝瓶内的怨魂十分激动，险些就要直接冲出来。
    直到此刻，楚梁才将那道怨魂放了出来，书生怨魂一出来，当即跪倒在地。
    “我夫妻二人携幼女路过此地，在那萧二山家借宿，不想被他在餐食中下了药连夜杀害。诸位少侠，世间若有天理正义，求你们为我夫妻报仇！”
    第097章 童男童女
    灵官镇、东山村。
    “爹爹、娘亲，你们回来啦。”一个瘦小的女孩儿从门内跑出来，笑着迎向萧二山夫妇。
    “玲玲，不是叫你别出门吗？”萧二山连忙抱住小女孩儿，生怕她被别人看到似的。
    “不是说祭祀结束以后，我就可以正常出门玩了吗？”叫做玲玲的小女孩儿有些疑惑地问道。
    “祭祀还没有结束……”萧二山带上门，回到屋内，方才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有人把仪式阻止了。”
    “为什么？”玲玲满眼天真地看着父亲。
    萧二山沉默了半晌，又重重搂住女儿，道：“无论如何，爹爹也不会让人把我的好闺女抢走的！谁也不行！”
    想了想，他一咬牙，道：“孩儿她娘，不行咱们逃吧？”
    “逃到哪里去？”妻子也满面愁容，“到了别处去，咱们还有活计吗？”
    “总比留在这让玲玲被送去祭祀好吧？”萧二山毅然道。
    又过了一阵，一家三口已经收拾好了大大小小的包袱，趁着夜色推开院子后门。
    可萧二山的头刚探出去，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从指缝中，看见前方是镇上族长家的护院。
    “族长吩咐我们在这帮二山兄弟好好照看院子，明天的祭祀别再出什么差错。”那按住萧二山的壮汉闷声说道。
    大家心里都明白，说是帮忙照看，其实就是怕他逃走罢了。
    萧二山悻悻退回，一家三口坐在房间内，相对蹙眉、一筹莫展。
    “爹爹，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参加祭祀啊？”玲玲好奇问道：“不是说从山上冲下去以后，就会变得聪明了吗？也不会有什么事。”
    “你知道什么？”萧二山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
    短暂的沉默之后，屋子里忽然响起了第三人的声音：“那你知道什么，你倒是说啊？”
    “啊！”一家三口惊起。
    就看见三名年轻人的身影凭空出现，不知是从何处穿墙而来，正是此前阻止祭祀的那三人。
    “你们……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萧二山挡在妻女身前，让她们躲在角落，自己抬手道：“我们灵官镇也是有修行者的，你们不要乱来。”
    “萧二山。”楚梁目光犀利，喝问道：“你认识他吗？”
    呼的一声，楚梁放出那道书生怨魂，见到凶手，那书生怨魂立刻爆发出怨魂应该有的形态，怨气深重、满身狰狞，带着一身阴气就想扑过去撕咬仇人！
    “啊——”
    萧二山一家吓得全都趴伏在地，夫妻俩齐齐求饶：“仙师饶命，仙师饶命啊！我二人只是为了救女儿性命，实在是不想害人的。可是，可是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救女儿性命？”楚梁将那书生怨魂收起，瞥了一眼那小女孩儿，问道：“不是说灵官镇的祭祀根本不会死人，只是漂到下游吗？”
    “这……”萧二山支支吾吾，似乎还想隐瞒，可楚梁作势又要放出那书生怨魂，他立刻惊惶无比，连声道：“那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
    在楚梁的循循善诱之下，萧二山配合着说出了他所知晓的灵官镇祭祀。
    禹都城中有姚登仙执掌司云大道，或许对九州大地的一些偏远处还照看不那么全，可中州之地一向是风调雨顺的。而在这之中，灵官镇即使是在中州地界，都算的上是一块福地。
    这里的气候永远适宜、作物永远茂盛、百姓永远无病无灾，是远近闻名的长寿之地。而这一切的缘由，他们归结于这场灵官祭祀。
    传说是上古年间有两位灵官在自仙界下凡与妖魔作战，结果受了重伤，回不去上界。被这里的居民收留，百姓们顺水漂流给灵官送去食物，直到两位灵官伤势痊愈回到上界，便给了这片地界一个赐福。
    从此以后，此地年年风调雨顺、人人福寿绵长，也改名叫了灵官镇。
    灵官镇的百姓为了感念二位灵官恩德，就会进行每年一度的祭祀活动。将二位灵童顺水流漂下，享受灵官赐福。
    “都是假的。”萧二山说罢，又补充道：“我已经打听到了，每年的灵童虽然不会死在祭祀中，可是总会在祭祀结束后的三个月内因各种理由死亡，无一例外！什么不是活人祭祀，只是族长放出的假消息，为了蒙骗我们和朝廷的人！”
    “原来是这样？”楚梁瞳孔收紧。
    孩子没有当场死亡，那朝廷的人可能就没有在意，可三個月内灵童就会双双夭折，那和活祭又有什么区别？
    “那灵官镇的百姓没有人发现这件事吗？”林北问道：“干脆停止祭祀不就好了？”
    “据说从前有过几次停止祭祀的年头，可灵官镇会立刻遭遇旱涝之害、遭遇疾病侵袭、镇上的人大批死亡，即使搬走了都无法幸免。大家扛不住，又回来重新祭祀，才又获得安宁。”萧二山答道：“从此以后，大家也就认命了，即使每年付出两个孩子的代价，换来全镇人的健康长寿。”
    原来这孩子是被视为可以放弃的代价。
    如果说从前是一场蒙骗，那之后的祭祀都可以视为一场交易了。
    “若是别家倒也罢了，可今年轮到我家，我夫妻俩大半生只有玲玲这一个女儿，如何能舍得？”萧二山继续道，“正当我们想举家出逃的时候，有禹都城来的一家人前来借宿，我这才恶上心头……”
    “你不想舍弃自己的女儿，却随意杀害别人的家人。”楚梁摇摇头，“此番无论如何，你罪责难逃。”
    “啊——”萧二山妻子跪倒在地，哀嚎道：“此番只要能救救我们的女儿，就算我夫妻千刀万剐，就也认啦！”
    “这你们倒是可以放心。”楚梁目光看向窗外，“既然我们现在知晓了此事，绝不会再让每一个无辜的孩子丧生。”
    “你打算怎么做？”叶咏星问道。
    “那两个‘灵官’既然能让人坚持祭祀这么多年，肯定是有些本事的。不亲自参与一下这个祭祀，应该是难以将其逮住。”楚梁悠悠说道：“我们要让祭祀继续。”
    “继续？”林北纳闷道：“那孩子不还是有危险吗？万一我们找不到那两个‘灵官’呢？”
    “自然不会让孩子们去参加。”楚梁沉吟着说道，“其实严格来说，我也可以当成童男。”
    “……”林北犹疑地看着楚梁，半晌，道：“那要是你都能当童男的情况下，我感觉我也可以当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