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百姓也尚存信心，觉得监国府能够解决这场灾难。
    可恶地藏现身以后，禹都城的防御体系立刻就被摧毁了，没有人能够阻挡这尊复生的上界天魔。
    之后四方城门才被打开，任由百姓逃脱。但普通凡人又不会飞天遁地，即使四方大门洞开一时间又能跑出多少人去？混乱之下的挤压踩踏、互相碰撞，反而也造成了大量伤亡。
    禹朝的军士在这时候发挥了重大作用，城墙上的大批守军本是最方便逃脱的，而且他们都小有修为，如果抛弃一切逃命说不定有很大几率可以走掉。
    可全城将士无一逃离，全都站在四面城墙之上，为逃亡的百姓维持秩序、还有扫除那近乎无穷无尽的凶残鬼物，让它们免于伤人。
    可即使如此，来得及逃出去的也只是相当小一部分人。绝大部分百姓依旧困在城中，在鬼物的疯狂与大能们的打斗悲惨死亡。
    恶地藏之恐怖，远胜天灾。
    他与玄黄战甲在地面翻滚一圈，碾压的房屋人畜数不胜数，陆九嵬有心将战场拉上天空，但下一瞬就又被恶地藏抓住一足，一举砸到皇城墙边。
    大批从里面跑出来的宫人在这一砸之下殒命，无论是小有修为的修行者还是凡人之躯，在这两尊庞然大物之前都差不多。
    恶地藏一身炽热魔焰，陆九嵬被炙烤得经受不住，只能用尽全力挣脱，撤身远离。旋即便是纯阳古剑当头劈落，煌煌纯阳剑气落下，恶地藏一身魔焰抵挡。
    轰——
    最终受苦的还是满城凡人，汹涌的黑色魔焰与熊熊的纯阳烈焰汇做一处，向四周涟漪般扩散开来。
    城池的北端整个为之摧毁，滔天魔焰之下，再难有半个活人。
    恶地藏的漆黑瞳孔渗透出可怕的兴奋光芒，好像生灵的死亡会让他感受到极度的愉悦。
    可周围的一众大能却束手束脚，不止没法对这天魔造成有效的伤害，还会波及周遭的无辜。
    天空中云层翻滚，看来其它几尊神器也都到了，只是因为顾及禹都城中的平民，不敢完全大力围攻。没有宇天环那样能够隔开一方天地的宝物，连大能交手都要小心，何况是这等毁天灭地的巅峰大战。
    那边申屠羊气得哇呀呀大吼一声：“有种你离开这里，咱们去无人处打，必要将你这天魔大卸八块！”
    “桀桀桀……”恶地藏狞笑几声，“好啊，你们是怕伤到这些蝼蚁吗？”
    说话间，这天魔再度将灵性提升到极致，聚起魔焰。只不过这一次，魔焰不是从他身上出现，而是从大地中冒出，而且无边无际。
    轰隆隆隆隆——
    整座禹都城，突然被滔天的黑色魔焰所笼罩，焰头最高处可达百丈！连哀嚎惨叫之声都来不及响起，整座城池与其中生灵一同，瞬间绝灭！
    “天魔敢尔！”半空中的一众大能，顿时发出愤怒的嘶吼，可无济于事！
    “桀桀桀桀桀——”这令恶地藏笑得更加猖狂，他将身一纵，化作一道黑光向西南遁走。纵使有气愤不过的大能想要去追，又担心与大队伍脱节被他逐个击破，只能任由他如此离开。
    单纯论战力存在，他绝对要远超当日的妖神本源！是灭世级别的邪祟！
    恶地藏就这样离开，徒留一片毁灭后的禹都城。
    ……
    天魔离开，满城魔焰兀自未绝。不止是生灵，房屋、楼阁、城墙在这黑火之下统统化作焦炭，他几乎在呼吸之间就摧毁了当世最大的城池。
    若是在场的人知晓当初恶地藏的战绩，或许就不会觉得震惊。当初极西以西的大陆未必小九州多少，就是被它独力毁灭。
    若不是无名古佛紧急斩魔胎突破通玄，这一方人间恐怕早已经沦为恶地藏的祭品，被他吞噬干净灵气而后化为废土。
    只是这一次的人间，再也没有无名古佛了。
    噼啪的火焰声中，一位老者踏入了这毁灭后的城池。
    “唉……”他一身儒衫，宽袍大袖，满眼含着悲悯，“禹都城中百姓何其无辜？这恶地藏又是从何而来？地藏躯壳已被封印，造成这一切的，究其根本是人的贪念与恶念……”
    “院长？”申屠羊看着这徒步行入的老人，认出他正是自家院长公羊启。
    公羊启身为升龙书院的院长，执掌春秋大道。
    和之前苍生执掌的无涯大道不同，春秋并不擅长战斗，许多时候都只能在旁观望。升龙书院就在禹都附近，公羊启也是亲眼目睹了这一桩惨剧的发生，却无能为力。
    眼看着他满眼悲悯的样子，申屠羊忽然一皱眉：“你该不会要……”
    “禹都城中百万人命啊，能救他们的，只有我了。”公羊启幽幽叹道。
    “不，你也救不了。”申屠羊一把抓住公羊启的肩膀，用几乎是怒吼的声音道：“这不可能是你的道行可以完成的事情！”
    “我可以。”公羊启坚定道。
    “你会死！”申屠羊大声吼道。
    “但禹都城的百姓可以生。”公羊启已经从怀中掏出仙灵笔，将真仙四宝一同祭出：“若是再晚一些，连我都来不及了。”
    “不行！”申屠羊伸手就欲阻止，可公羊启原地画了一道金光，将申屠羊圈在其中，一道画地为牢便将其困住。
    之后公羊启在剩余大能的瞩目之中，提笔书写。
    “天魔未至，禹都未灭，生灵如旧。”
    好像有一股代表内蕴大道的声音，将这股法令传向四周，随风而动。旋即石砾沸腾、焦炭驱散，在一阵氤氲光华之中，城池的虚影重新聚起，其内人影纷纷。
    风云暴起，好似要将那虚影吹散，公羊启的身躯也在风中摇摇欲坠，可终究未曾倒下。随着虚影越来越真实，一道道金色的鲜血也从他七窍之中流出。
    “申屠兄，死一人，活百万。”他的声音穿透风云，“公羊启此生，不负圣人之道矣——”
    第069章 打下来！
    春秋大道，不同于小范围改变时间的无涯，一般是改变大的事件。在日常斗法之中应用不大，可是遇到危机关头，却可以逆天改命。
    可此道也并非全无限制，首先改变的对象就不能有修为超过春秋道主的人。比如公羊启若是要让恶地藏回到被镇压的状态、或者把妖神变成人族，这些都是不可能发生的。
    其次累积起来所需的灵力不能超过他自身道行，一旦超过，那可能会直接透支他的寿元。
    将被毁灭的禹都城重返原样这件事，就完全超出公羊启的道行了。
    因为春秋大道所需的灵力极为恐怖，若非如此，执掌此道可就成了神明了。可实际的春秋道主必须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大意。
    当城池虚影具现到一大半的时候，周遭的尸首与废墟随之消失，仿若神迹一般，可这时的公羊启七窍流血，显然已经遭受重创。
    但他并不放弃，而是继续任由寿元顶上，须发猎猎之间，充满悲悯的声音也随之传来：“申屠兄，死一人、活百万，公羊启此生，不负圣人之道矣。”
    他今日就是要逆天改命！
    可即使透支他一人的寿命，想要完成复活百万人的庞大工程，实在也是杯水车薪。历史上都从未有人施展过这样大规模的逆天之术，这完全超出了人力所能及的范畴。
    公羊启可能是想能救多少救多少，开始逐步重聚城池百姓，一道道生命在虚影中恢复光彩，如同女娲造人。
    申屠羊见状，高声喝道：“不行，我来助你！”
    这时候别人的灵力是帮不上忙的，只有公羊启自己的灵力才能被春秋大道抽取。除非是别人使用天地同寿之法，将自己的寿元或灵力供给给公羊启。
    可这样也是极危险的。
    天地同寿不是想给多少给多少，而是在持续时间内将自己的灵力与寿元毫无保留地供给对方，若是给得灵力还是不够，公羊启若稍有异心，很可能会将施术者一同抽取至死。
    正因如此，他才没有向在场的其余第八境强者提出要求。
    可现在申屠羊主动出手，拈诀施术，一道氤氲的灵力匹练联结在二人中间，汹涌的灵力朝公羊启灌输过去。
    灵力的传输本就有损耗，加上春秋大道抽取极快，不过转瞬之间，申屠羊就也神光黯淡。
    相较于公羊启献祭的寿元，他一身灵力也不够用。
    “我们也来！”关键时刻，监国令与左辞同时出手，一左一右，也以天地同寿将自己与公羊启的躯体联结。
    “还有我们！”还有余力的第八境强者们纷纷落地，足有十数人，一同将海量灵力供给到公羊启的身上，显然都是被儒门领袖的大义所感！
    城池显现，其中的百姓光影逐渐变得鲜活，但修行者尚未复活。因为复活一位修行者所需的灵力，可能足够复活千百位凡人，所以公羊启并未将灵力倾斜过去。有能力的修行者守卫普通百姓，这是修行者的责任，他自己也是如此践行。
    正当此时，天空中又落下一道光华。
    ……
    神墟地处西北，自神墟观中离开的姜家一行人回归蜀山，途中要路过中州。在天上远远就看见禹都城处灵气冲天，生气、死气汇聚一处，聚成恐怖的灵力柱冲天而起。
    “这是怎么了？”西海剑皇惊呼道。
    骑鲸仙人连忙驾驭黑鲸落地，就见到一众大能齐心协力挽救禹都城的一幕。
    “恶地藏现世，禹都城被毁，无数人无辜丧生。”青龙尊者在其中道：“升龙书院的院长正在想逆天改命，重聚禹都城！”
    骑鲸仙人看了一眼白遇仙，夫妻二人齐齐点头，虽然与公羊启毫不熟悉，可还是第一时间出手，也以天地同寿联结过去。白遇仙更是如此，她对于人间甚至都没有什么感情，可是看骑鲸仙人出手，她也毅然跟随。
    这时候如果公羊启使坏，在场之人都要遭殃，可所有人都义无反顾。
    如此之多的大能聚齐，灵力虽然澎湃，可是传输过程中的损耗同样巨大。公羊启作为旋涡中心，老头儿的身躯整个膨胀起来，神情十分痛苦。
    可以看出来，就算现在到此为止，他不被吸干寿元，也要重伤一段时间。
    这时，旁边的楚梁溜达了过来。
    不过他并没有像旁人那有展开天地同寿，而是蹙眉问道：“灵力不够？”
    旋即就见楚梁毫不犹豫，从怀中掏出一枚储灵玉符，思忖道：“不知此物有没有用。”
    说着，他将玉符打入公羊启身周的旋涡之中，玉符啪得破碎，灵力涌入其中。只不过相较于大能们传输的灵力，实在有些微不足道。
    公羊启苦笑了下，也没有多理楚梁。眼看灵力又要枯竭，他的寿命也终于开始透支。方才既然已经放过豪言，相信足以载入史册。
    虽然能力有限，可救了全城百姓，那也够了。后人提起我公羊启，也当称一声公羊圣了吧……
    悠悠天地，走此一遭，能以舍生取义之举名留青史，也算是读书人的归宿。
    诸位先贤前辈，我来也……
    “嗯……”可下一瞬，就见楚梁点点头，“有用就好。”
    他便一抖手，取出一枚储物法器，朝天一掷。
    轰——
    就见数不清的储灵玉符从中倾泻出来，如同一条瀑布，而且……源源不绝。
    一瞬间，所有大能的眼睛都看直了。
    首先，这个东西很贵。
    其次，这个东西根本没有那么多。
    这小子是怎么掏出来这么大量的储灵玉符的？
    关于这個问题，楚梁实则是领先整个修仙界了。从当初铸造梁龙号开始，他就已经对储灵玉符有了大量需求。后来本体驻扎蜀山，分身在外活动，一打起来对灵力的消耗更大。
    他便开始思考这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