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节

    第五百零六章 羊舌氏夷族
    在众人的目视送别之下,由子路驾车,李然和孔丘二人坐上马车便离开了郓邑,前往晋国。
    因为范鞅一直在包庇季孙意如,而范鞅又是如今晋国实际上的执政卿。所以二人也都知道此行必是极为艰难,甚至还有可能会有一定的危险。
    孔丘之前虽然并未到过晋国,但是毕竟孔丘有着天生的社交达人禀赋,以及他那“有朋自远方来就高兴”的性格,再加上他本身就学生众多。所以对于晋国的情势,孔丘倒也是略晓一二。
    “先生,赵文子逝世之后,韩起便成为执政卿,但听说于前些年也已告老致仕,如今是由魏舒执掌朝政,但由于魏舒不通政事,所以一直是由范鞅代为执政。而范鞅此前又因出兵平定了宋国华向之乱,以及王子朝之乱,由此声威大震,成为了晋国实际上的一把手!”
    “近闻韩起也已病逝,其子韩须以丁忧为名,率领族人迁居平阳,似是也有避开范鞅之意。范鞅之势力由此也可见一斑。而且,丘在鲁国时,就听闻范鞅再在鲁国之事上也最是维护季孙意如的!想必他二人之间想必定有勾连,所以,咱们此行恐怕并不容易!”
    对此李然倒也知晓,叹了口气,又不由是想起了赵氏。
    “那晋国赵氏现在又如何了?”
    “赵文子过逝之后,其子赵景子承袭其位,不过赵景子寿命不长,英年早逝,留下其子赵鞅尚未弱冠,若非是得了韩起致仕之前予以提拔,恐怕其六卿之位也已不保了。”
    “赵鞅……”
    对于赵鞅这个人,李然倒也曾听孙武说起过此人。
    彼时他率领晋军,与孙武大战,孙武几乎不能抵挡。虽说当时孙武乃是临危受命,且战意不佳,但能与孙武打得有来有回的,也足见其勇猛。
    而且,根据尊师苌弘的说法,这个赵鞅,当时入了洛邑之后,也不知为何,曾是几次三番向单旗明着施压,要求其务必是保得他李然的周全。
    除此之外,赵鞅率领大军协助周王匄入主洛邑之后,也曾来找过李然。只可惜,李然彼时因心情欠佳,是谁都不见,故而他二人的这一次会面也就此错过了。
    其实,李然后来才明白过来,原来赵鞅对自己,其实倒是还有解救之恩的。
    所以,待李然缓过了劲来后,对于当初的这一桩往事,也不免是觉得有些后悔。
    只不过,要说起赵鞅此人,当时给李然的第一印象,其实倒也并非贤主,而完全就是一莽夫。可谓是刚猛有余,城府不足。
    何以见得?
    只因赵鞅当初求见李然不成,竟是直接扬言要放火烧屋,而其后竟还能跟褚荡比试蛮力。仅这一事,便足可见其刚猛而又短智。
    李然又不由是想起了羊舌氏一族,也就是与他有着亦师亦友情谊的羊舌肸。
    于是,李然便当口问起了有关羊舌氏一族的近况。
    孔丘闻言,不由是长叹一口气:
    “叔向大夫,真乃古之遗直啊。”
    “只可惜,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叔向之妻乃是楚国叛臣申公巫臣与夏姬之女,生有一子,乃名为羊舌食我。只因羊舌食我后来是莫名受了牵连,以至羊舌氏一族被夷三族,就此断了宗祀……”
    李然闻言,不由是震惊不已,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来,这羊舌氏一族之所以被灭,其实竟还与晋国的祁氏有关。
    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是这样的。
    那一年,祁氏一族乃是由祁盈当家,而他的两个家宰祁胜与邬臧竟是出了一个丑闻,他们两人竟是公然玩起了换妻淫乱。
    要知道,他们祁氏一族在晋国,好歹也是德高望重的贤大夫之家。如今家中竟出得如此伤风败俗之事,这自是让祁盈极为羞怒。
    于是,他便想要将祁胜和邬臧抓起来以家法从事。
    而祁胜在得知了这个情况后,当即找到荀跞,并对其贿赂,想让他帮忙。
    而荀跞收了贿赂,便当即是找到晋侯,说祁盈非法拘禁下人。
    当时晋平公已死,在位的乃是其孙晋侯弃疾。
    只因晋平公之后,晋国公室可谓日益衰微。而此时的晋侯也已早被架空。所以,最后竟直接就成了是晋侯下了命令,直接逮捕了祁盈。
    而祁盈的一众族人们也是颇为耿直,见此情况自是直接迁怒于祁胜和邬臧。并将他二人是直接给杀了,算是清理了门户。
    不过,他们这一杀不打紧,但到最后竟是直接坐实了祁盈的罪证。
    而“晋侯”居然就以此为借口,直接是杀了祁盈。
    这其中,最为奇怪却还当属羊舌氏一族。
    按理说祁氏一族的动乱跟羊舌氏一族是没半毛钱关系的。但最终叔向之子羊舌食我,竟也是莫名被牵连其中。
    由此,羊舌氏一族因而获罪,直接被夷了三族!
    而孔丘所言“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说的乃是羊舌肸早年初登晋国舞台之时,曾是因祁奚的一番谏言,而得以从栾氏之乱中幸免于难。
    到如今,其子羊舌食我却又是因为祁奚之孙祁盈的家事,而惨遭灭族之灾!
    所以,真可谓是世事难预料啊。
    李然听得这些,心下知道,这些个歹毒之事,其中定是有暗行众参与其中的。
    毕竟,若只是拘禁下人,本不该会遭到如此重的罪责。更何况作为一家之主,整顿家风,本也与国事无关。
    “一国之君”居然会插手其中,这又算得怎么一回事?
    显然,这不过就是一个借口罢了。其实质,分明便是一种清算!
    清算什么?
    所清算的,正是晋国公室的力量!
    羊舌肸,作为当时在晋国立场最为明确的公室派,暗行众对其恨之入骨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他们羊舌氏一族和祁氏一族,作为仅存的晋国公室之后,最后会被晋国的暗行众卯上,并是彻底予以铲除,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也由此可见,自从鲁国的叔孙豹、郑国的子产、晋国的羊舌肸,以及当年相对更为温和的晋国执政卿赵武和韩起,当这些大人物都纷纷作古,而且又是失去了楚国这个唯一能制衡天下的力量之后,暗行众可以说已经再也没了什么顾忌,并是是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整个天下,如今都笼罩在了暗行众的阴云之下。
    李然也十分清楚,他所将面临的,是一个怎样混乱的局面。
    “万万没有想到,羊舌氏和祁氏,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孔丘闻言,也是摇了摇头:
    “确是可惜了……对了,据说这件事,其实与当年的栾氏之乱一样,其中也都是有晋国范氏在那从中作梗。哎……范氏如此,以后未尝不是下一个鲁国季氏啊!”
    李然叹息道:
    “对了,仲尼,你对范鞅这个人可熟悉?”
    “丘身份低微,虽不曾见过此人,但显而易见的是,此人和季孙意如乃是狐群狗党!但至于其目的究竟是什么,却让人是琢磨不透。然而如今,他既为晋国的主事之人,我们想要通过他来运筹鲁侯归国一事,只怕亦是困难重重啊!”
    李然闻言,又若有所思的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是颇为无奈的说道:
    “如今范氏在晋国乃为中军,又与中行、智氏交好,其势力可谓是正如日中天。而韩,赵二氏,其宗主皆年轻势微,魏舒又大权旁落,所以咱们到了绛城后,该如何当众说服范鞅依旧是至关重要的!”
    孔丘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不管怎么说,范鞅始终是我们必行,必然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李然这时候已经隐隐感觉得到,范鞅可能是暗行众的人,甚至就是暗行七君之首!根据庆封的说法,暗行众的主事人如今就在晋国,那么这个人会不会就是范鞅?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孔丘之前所说的这一切倒也就全都能说得通了。
    只不过,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此行是极有可能要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李然不由得是有些茫然,心中想着,究竟该如何“说服”,或是“胁迫”晋国干预鲁侯回国之事呢?
    第五百零七章 范鞅的诡辩
    李然和孔丘一边说着,一边是在仲由的护送下来到了绛城。
    一入城门,孔丘便开口道:
    “若是现在直接去寻范鞅,只怕会打草惊蛇。眼下晋国正值国丧,不如直接去往灵台宫吊唁先君,或能于大殿之上直接与范鞅当堂对质,并以此胁迫其主持鲁国大局。如此,或还有一线生机?”
    李然闻言,只觉此法甚好,便是不由得是点了点头。
    于是,李然和孔丘便一个是作以周王室太史的身份,另一个则是以鲁侯使者的身份,来到了灵台宫外,请求入宫吊唁。
    “洛邑太史李然、鲁国使者孔丘,前来吊唁。”
    二人于宫外通报了名头,不多时,便见有几名宫正是立刻迎了出来,并将他二人是赶紧迎入宫中。
    “哟!原来是洛邑太史子明大夫!自上次郑邑一别,一晃已是多年未见!今日竟还劳子明大夫不辞辛劳来我晋国吊唁,实是有愧,实是有愧啊!”
    进得大殿,在殿内主持的,不是别人,正是范鞅。
    范鞅见是李然前来,不由是立刻上前躬身问候了一番。
    要说范鞅为何会认得李然?
    其实,李然和范鞅确是有过一面之缘。
    当初郑献公被立,子产因受其了丰段打压而一度陷入绝境。而丰段之乱刚刚平息后,范鞅就曾是以敬贺郑国新君的名义,前去探了一番郑国的虚实。还与子产是辩了一番有关于“鬼魂究竟能不能杀人”的议论。
    而当时李然就在现场,彼时他一眼便看出范鞅此人绝非善类。不过,由于当时一切都还有子产大夫照料着,故而那一次,他们二人并没有过多的交流。
    “呵呵,范中军客气了,说起来,李然还要感谢范中军的救命之恩呐!”
    范鞅闻言,不禁是摆手道:
    “子明大夫如此说,确是折煞老夫了。昔日子明大夫为王子朝所困,我等未能及时前来解救,实是惭愧啊!”
    显然,李然之所以当众提及这件事,并主动示弱于他,其实就是为了以此先行堵住范鞅的嘴,让他后面不便再提及此事。
    毕竟等一下的谈话,才是他们必行重点中的重点。
    这就如同是谈判,如果这件事由后面范鞅提及,李然到时候则不免就会陷入被动。
    而现在目的既已经达到,李然也是不由笑了一笑:
    “话虽如此,但李然依旧是得铭记于心啊!”
    范鞅微笑道:
    “呵呵,客套话便不需再说了。来,子明大夫,殿内请吧!”
    对于孔丘,范鞅并不认识他,而且只听说是鲁侯这边派来的,自然也不会重视于他。
    孔丘倒也是习惯了这种遭遇,也不以为意。只让仲由是在殿外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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