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说这话时,正巧小厮到她们坐的雅轩上瓜果点心,被听了去,多年来常去的茶馆,上到掌柜下至小厮无人不识昭阳郡主。
    她是怎也没想到,这话就如此巧妙地传入了宣珩允耳中。
    可纵使这样,又与他何干,二人早已和离,她哪怕当真再嫁,谁也拦不着。
    “皇姐倒是回答朕,那招上门夫婿的话是不是出自你口。”宣珩允咬牙逼视她,“若不是,那就是茶楼小二恶意辱皇姐盛名,朕替皇姐治他死罪。”
    楚明玥偏头避开扑面而来的胶着气息,紧咬银牙,“是我说的又如何。”
    她是计划待送沈从言离京之后,寻个契机入宫与他深谈,一解心中困顿,可今日再看,这人何止是性情与往日判若两人那般简单,依她看,这人当真是病了,病得头脑不清、胡言乱语。
    若是清醒,怎会拿一茶楼小二的性命威逼,岂不丢他九五至尊的体面,好歹找一身份地位有份量的人。
    她眼下只觉话是无需谈了,该和孙太医好好谈谈,陛下这病还能治不,若是不能,宣家也该早做打算。
    念及此,她再顾不得躲闪,猛然抬起炯炯眸光正视过去,迎上那道炽热诡异的目光。
    然宣珩允却放开了楚明玥的手,漫不经心以掌撑墙,将她彻底圈起,如同孤狼囚住柔软惊恐的兔子。
    他声音清沉,悠悠开口:“既是如此,皇姐就收了朕这个上门夫婿吧,普天之下,无人比得过朕了。”
    楚明玥怔愣一霎,脱口反驳,却是失了条理,胡乱驳他,“你不行!”她竟忘记上门夫婿一事本就是玩笑话,不作真的,却被他绕着往真了去考究。
    “怎就不行,皇姐说要俊逸非凡的,可是嫌朕不够俊美?”宣珩允轻笑一声。
    “你我本就是夫妻和离。”
    “既已和离,便再无关系。还是说,皇姐对过去的人旧情难忘,故不能将朕寻常待之。”宣珩允再次压低眉目,与楚明玥四目相对,“皇姐可曾难舍旧人。”
    楚明玥呼吸一滞,继而每根头发丝都似要炸开,一阵心悸涌上心头,她提膝向他腹部狠狠一撞。
    下一刻,宣珩允猛退数步捂着腹下腿·间位置深深弯下腰。
    这一撞,楚明玥是汇聚了全身的力道,被贼人擒住双臂,近身则提膝骨撞其腹部,纸上谈兵的功夫她是第一次使。
    只是,待她理鬓拂袖整好妆容,再低头淡漠俯视蹲地不起的男人,方整好的绰绰风姿顿时萎靡。
    看男人痛苦弯腰,额间已渗出豆大汗珠,而他手捂着的位置似乎……
    楚明玥一愣,腾得一下双颊连带着周身都热起来,这,父亲也未说有身量差的时候,位置会失准啊。
    她提步走到他身前,端起居高临下之态俯视他,“陛下这病,尽早就医,兴许还有得治。”
    话落,她拂袖往前走。刚走几步,身后传来喘着粗气的哑笑,“皇姐,那个方向是死胡同。”
    楚明玥绣履顿住,几息后,转身往回走,在路过宣珩允时,一阵浓郁的瑞脑香缭绕扑面,迫着她再次退至墙根,被一双手臂左右困住。
    那双漆黑的桃花眸愈发压得低垂,几乎要贴上她的脸,楚明玥终于彻底恼怒,欲故技重施,再次提膝猛撞,却在膝骨刚抬起时,被宣珩允屈起膝骨错入,抵入她腿.间。
    这一霎那,楚明玥只觉头皮炸裂,她凝视着那双明亮到妖冶的瞳孔,是完全不识的陌生感。
    近在咫尺的的人一呼一吸里都充斥着攻击性,可她却并不惧怕,相反,她的心底升起一股奇异的探索欲。
    男人目光深沉又轻佻,牢牢锁着她,“皇姐刚轻.薄了朕,就想一走了之吗。”
    第70章 70、70
    宣珩允压低鼻尖靠近楚明玥的鼻尖, 却未碰触,只是语调愈发委屈起来,“皇姐这般不负责任, 是何道理。”
    楚明玥只觉鼻尖轻痒似蚁爬, 连带着粉润唇珠也跟着升起麻痒之意,她不由自主向后仰头, 可稍一动, 后顶就碰上了墙壁。
    楚明玥气恼, 凤眸淡愠瞪过去,那张脸近在咫尺,剑眉入鬓, 鼻梁直挺,流畅瘦消的下颌线勾勒出尖锐的下巴, 他整个人的气息都带着锋利的棱角, 唯有那双望过来的目光柔柔漾着春水。
    她知这人非蓄意欺辱自己,她就是心底有这样的感觉,因此,她更多的是诧异, 他何故突然就变成这般模样。
    “皇姐。”他偏头凑近她耳尖, 低哑黏糊得欢她, 就好像这两个字里蕴含着某种神奇的东西,让他贪恋、不舍。
    楚明玥错头,心跳蓦地露掉半拍,她挺腰提起, 压下心底诡异的情绪, 声凛沁寒, “陛下何故突然这般。”
    她还想说这天下不需无故就失心疯的皇帝, 终是把后半句咽下。
    宣珩允眨了下浓密睫羽,眼底暗芒一闪而过,他凝视着楚明玥轻颤的睫扇,在夕光下恍若透明的精巧鼻尖,娇粉柔软的玲珑唇珠,薄厚相宜的两瓣粉嫩因方话落,尚微微开启。
    有极淡的几条唇纹顺着那两瓣娇软向若隐若现的贝齿深处攀爬,他喉结滚动一下,不由自主伸出手,用指腹在那瓣柔软上细细摩挲,小心翼翼划过每一条淡纹,感受带着香甜的滑腻。
    “皇姐当真不知吗?自小朕就厌恶极了姓沈的,他打着兄长的名义行卑劣之事,他利用你的信任掩盖龌龊的心思。”
    他捧着她的脸,一脸虔诚,可揉搓着蜜.唇的指腹却极尽轻佻。
    楚明玥凤眸圆睁,心跳停滞一瞬,继而狂乱无章的跳动,她全身的血液都在上涌倒灌,冲得她脑海里一片白茫茫。
    他在把玩她的唇,从无人这样做过。
    纵使夫妻五载,于床榻内事,他多克礼持敬,从未,从未有过似花巷诨子举动。
    楚明玥全身如灌铅,僵硬沉重到无法动弹,任由他俯身在被他揉.捏过的双唇上又攫取一个吻。
    她全然不敢再做任何挣扎,她不知眼前这个疯子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且不知何故,一股莫名的痒意从双唇倾泻全身,就连藏在绣鞋里的脚尖都未放过。
    这种酥.麻的感觉奇异又陌生,是从未有过的,她咬住下唇,生生忍下喉咙深处差点冲出来的一声轻呻。
    “皇姐,朕吃醋了。”宣珩允的鼻尖抵上她额心,灼热的气息扑上面额,“看到沈从言那般唐突你,朕恨不能将他卸成八十一块喂野狗。”
    楚明玥倒吸一口气,双肩耸起,平滑的锁骨凹出深深的颈窝,她松开贝齿,下唇一排齿痕,让那瓣樱粉显得愈发充满诱惑。
    但她全不知,甚至嗓音亦染着几分媚哑,“我,我知晓了,你先放开我。有事好好说,你别这样碰我。”
    宣珩允躬着脊背,恨不能把眼前娇软的女子禁锢在怀中,再不放开。他紧咬牙根,忍着胸腔肺腑里的迫切祈望,就像终于捕捉到猎物的孤狼,利爪高高举起,却又不得不轻落。
    只因这个猎物弥足珍贵,他不能伤到半分,若是吓到他的阿玥,就要再次退回到他曾划出的安全距离以外。
    为此,他强忍心底的欲.望,甚至逼得眼眶猩红,也听话的放下双臂,慢慢向后退去。
    他高大硬朗的身躯,在楚明玥的注视下慢慢颓糜,就像正冲天盛长的竹子被抽去韧筋,忽而变得摇摇欲坠。
    楚明玥突然就有些懵了,她一手抚着心口长长喘息,逐渐从混乱成一锅粥的思绪里抓住一个关键词,他说他吃醋了。
    他是因为介意自己与大哥关系亲近,才胡乱发疯的吗?她知他曾经极度厌恶自己这个兄长,故而那五年,她都刻意不当着宣珩允的面与沈从言见面,可,这些不都是过去了事情了吗?
    “你不是说,过去一切皆已放下?”楚明玥望着这个仿佛被剥离尊严的男人半垂鸦睫,满身落寞,但他又丝毫不显得可怜,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偏执地霸道。
    “朕若不那般说,皇姐又怎会给我靠近的机会。”
    宣珩允抬起手指,想要碰触她的袖角。楚明玥辍着珠信的鞋尖后退,在避开他。
    楚明玥转睫往宣珩允身后的巷子入口扫一眼,心里只怕有人来,还好,今日城中人大约全去看花了,无人入巷。她稍稍放下心来,又觉脸颊发烫。
    她闭了闭眼,终于开口,“陛下可还记得?我们已经和离了,天下皆知。陛下不该执着于过去,该往前看了。”
    宣珩允背光而站,一动不动,楚明玥不敢抬头去瞧他的表情,闪烁着把视线放在不远处的照夜白身上。
    可宣珩允似乎是故意的,向着照夜白挪动两步,楚明玥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他交错的衣襟,正好看着他衣襟下冷白的皮肤。
    他沉沉笑出声来,“皇姐,朕未执着于过去,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朕比皇姐还想要斩断抛却。”
    “朕不过是想求皇姐在考虑未来时,能看朕一眼,再给朕一个机会,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比楚明玥更不想回到过去,过往那些让楚明玥咽下委屈的日子,他光是每回想起,都是愤怒的,恨不能一剑了结躲在他脑子里的人。
    “可……”楚明玥动了动双唇,脑海里直要乱成浆糊,早不复清明和睿敏,至于说出口的话,早已落入眼前男人绕挖的陷阱里,“我们已经和离了,若是复又生情愫,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只求皇姐莫把朕当成皇帝看。”他不动声色向楚明玥迈出一步,“站在皇姐眼前的,是宣九,是要给定远侯府做上门夫婿的宣九。”
    楚明玥迟疑着抬眸看过去,他的身后,从巷子口打过来一束橘色日光,映着他笼在光圈里,可他的脸又是那么阴翳。
    “皇姐日后找夫婿,朕亦不会阻拦,朕只会凭着自己的努力让皇姐眼中再看不到其他人。”
    “左右皇姐总是要再找夫婿的,为何不先从朕开始,尝试一下呢?皇姐只需试一试,容朕靠近、容朕对皇姐好就行,不需皇姐受累做任何事,这对皇姐来说亦无损失。”
    他的声音越说越急切,就好似楚明玥不点头,他就会一直说下去不罢休,直到把楚明玥的耳根子磨软。
    可那双异常明亮的桃花眸里,偏又无半分逼迫之意,有的只是掩不住汩汩往外溢的深情。
    “皇姐若是怕人言可畏,朕就让这世间无人敢开口。皇姐若还是有顾虑,朕就,朕就乔装扮成南风馆上门献艺的花郎。”
    楚明玥眉心一簇,恍似听岔了,一朝天子要扮花郎?她昭阳郡主招幸花郎,这传出去就不丢人了吗?!
    岂止是她糊涂了,宣珩允才是病得不轻。
    “皇姐,你就试一试,给朕一个对你好的机会,皇姐……”
    楚明玥听得呼吸都乱了,两手端于身前,指尖相扣,紧紧掐着掌心肉,两个手掌皆是厚厚一层汗。
    被那双深情的眸子锁着,耳朵里又被灌满情真意切的剖心话,楚明玥竟不知如何是好。
    五年夫妻,十二年相知,曾经的宣珩允万不会说出这些话,然今日站在她面前的,又是何人。
    楚明玥整个人是混乱的,她的脑海里充斥着复杂的情绪,是困惑、是好奇、是受不住蛊惑……
    他的祈语就像在给她下咒,诱惑着她终迈开步子,试探着向前。
    楚明玥忽然觉得,疯的不是宣珩允,而是她,只因眼前男人身上带有掠夺的陌生感,她清楚
    得意识到她的心底在悄然滋生出一根藤蔓,正在跃跃欲试想要去靠近、去探索。
    她在对眼前人好奇。
    “好。”楚明玥长久的缄默之后,沉沉吐息,“楚家的上门夫婿,我愿意给陛下一个机会。但是陛下,我今日所做的决定,皆是由于陛下言语所蛊,我不能保证日后一定会对陛下动心。”
    宣珩允闻言,眸底那抹跃动的光须臾骤亮,盖过天光,他终于再忍不住,紧揽娇人入怀,温凉的下巴抵着描绘牡丹花钿的额,一遍遍摩挲,“多谢皇姐。”
    楚明玥身体紧绷,又因这声“皇姐”面颊生热,本是寻常称谓,何故被他唤得黏黏糊糊、宛若情话。
    “你放开我。”她双手去推宣珩允手臂,宣珩允倒未迫他,听话得放开她甚至后退数步。
    楚明玥仍旧慌乱,她左右转眸,忽而丢下一句“小六还在等我”,翻身上马,似一到霞火策马冲出巷子。
    方出巷子,就见巷子口被张辞水带人把守,根本无路人能入,而她的马车就停在一旁。
    她跳下马背,把缰绳往张辞水身上一丢,提裙往马车跑,直到马车驶离那条巷子老远,楚明玥狂跳不止的心终于镇定下来。
    “昭阳,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中了暑气?”
    楚明玥回过神来,发觉马车里几双眼睛无不好奇盯着自己,忽然心中恼羞,怕方才之事被人知道。
    这么一想,顿感整个人都热起来。
    “郡主,您莫不是发烧了,脸都红了。”丹秋递过来一盏凉茶。
    楚明玥看到凉茶,便觉得口干舌燥起来,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凉茶解暑降燥,顺着唇齿一路流过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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