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一个陈述句,温柔到难言的音色。
    “我……”阮梨终于又惶惶抬起头,重新望进霍砚舟幽深的眸子,“我是很紧张,但我其实……并不……讨厌你靠近。”
    说到最后几乎没了音的一句话。
    霍砚舟落在她腰间的手掌不自觉地收紧,他沉黑的眼底氤氲出点点柔光,哑着声音耐着性子问:“不讨厌,是什么意思?”
    阮梨不相信霍砚舟听不懂,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要她说。
    细白的指尖一点点蹭上来,又像是不受控制一样攥住霍砚舟身前的衣料。她是很紧张,但也不会一味顺着霍砚舟的话傻乎乎地回答。
    她说不出来的话,可以换一个方式提问。
    “那你会做……别的事吗?”
    喉结轻滚,霍砚舟看她润着水色的乌软眼眸。
    “你呢,想我做吗?”
    第026章
    阮梨早就知道, 在博弈这件事上,她那点小聪明于霍砚舟眼中形同儿戏。
    他如法炮制,轻轻松松一句话, 就将问题抛回给她。
    她难道真的在霍砚舟面前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就任由他拿捏?
    借着微薄光线, 霍砚舟看到阮梨因几次翻身而已经微微敞开的领口, 衬衫的第二道扣子滑出小半边,女孩子的脖颈修白, 锁骨纤薄, 那根细细的黑色肩带压在雪白的肩头。
    沉寂无声, 落针可闻, 安静的空间将彼此的呼吸声放大得那样清晰。
    黑暗也让其他感官变得愈发敏感。阮梨清晰感觉到霍砚舟的手落在了她的身后,隔着一层单薄布料, 但也仅是规矩地贴触着脊背, 像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并无半点揉弄狎昵。
    “你猜我会不会?”霍砚舟又问。
    阮梨只觉自己的心尖都被这句话攥住, 她像只孤身陷落在迷雾丛林里的鹿, 警醒地察觉周遭危机重重,却全无自保能力。
    蛰伏的猛兽已经将她锁定, 只在伺机而动。
    这必然是一场漫长的角逐,阮梨自知根本不是霍砚舟的对手, 她垂下眼, 柔软的音色里带了点别样的情绪, “霍先生善度人心,会与不会, 哪里轮得到我猜, 我又哪里能猜得到。”
    她叫他霍先生。
    但听着不像生气,反倒有些娇嗔。
    霍砚舟息停一瞬, “阮笙笙,你知道你在撒娇吗?”
    阮梨怔住,她在撒娇?
    她明明在……好像也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他掌控得过分游刃有余,让她觉得他每一句话都存在故意的成分,像是在逗弄她。
    “变聪明了。”霍砚舟冷静点评。
    小姑娘知道利用自己的长处和优势了。
    阮梨抿抿唇,柔软脾性里的小棱角在不知不觉中探出头,大约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我又没有说错,我哪里能猜得到,我……”
    “但还不够聪明。”霍砚舟打断她的话,声线变得沉哑,却又尽是宠溺纵容:“我想不想,会不会,哪里需要你费心去猜,答案不是很明白?”
    阮梨茫然。
    答案,哪里有答案?
    霍砚舟覆在她脊背的手掌收紧,她被他完完全全揽进怀中,也终于清晰了解了他说的“答案”。
    真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答案。
    阮梨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娃娃,任凭霍砚舟这样抱着,一动不敢动。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是你把我想得太君子。”霍砚舟温热的声线拂过她耳边,“笙笙,我从来都不是个好人。”
    阮梨不认同他这样的话。
    至少在这段时间里,在越来越多的相处和交集里,她觉得霍砚舟很好。
    在这段她原本没有抱任何幻想和希冀的婚姻关系里,霍砚舟给了她很新奇的体验。
    “才不是。”阮梨小声反驳。
    下一刻,男人的指尖轻动,像是在用行动向她证明他绝非她想得那样良善。
    阮梨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觉身前一松,她怔怔看向霍砚舟,满眼的讶异和难以置信。
    他是怎么做到的?
    霍砚舟垂眼看她清软潮湿的眸子,薄而温凉的唇落在她的额间。
    “告诉我,你要继续,还是停。”
    “我……”阮梨说不出话,喉咙像被堵了灼热的一口气,烧得她不上不下。
    半晌,霍砚舟重新将她揽进怀中,帮她做了决定:“睡觉。”
    轻而温沉的两个字。
    可阮梨哪里还有心思睡觉,她攥着霍砚舟身侧的衣料,体温在自己升高。
    “笙笙,别把我想得太好。”霍砚舟又一次提醒她,“这一次,暂且放过你。”
    阮梨恍惚想起孙媛的话——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如果你和一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而他毫无邪念,那要么是他不爱你,要么是他不行。
    霍砚舟显然不属于后者,所以还是不想吧,因为不爱。
    霍砚舟像是感知到了她的困惑,揽着她的手臂收紧:“想,但不是现在,不是此时此刻,不是在这里。”
    他是会读心术嘛!
    阮梨轻唔一声,觉得自己在霍砚舟这里有种衣不蔽体的窘迫,她也顾不上矜持了,整张脸直接埋进霍砚舟的身前。
    “你不要再说了!”
    “嗯。”
    半晌,阮梨又小声声讨:“你刚刚……是不是太熟练了。”
    “你指什么?”
    “……”
    霍砚舟不再逗她,认真道:“之前被邀请参观过这类成衣工厂,算是熟悉它的工作原理。”
    似是想到什么,他压低声音在阮梨耳边问:“这样不是睡起来更舒服一点?”
    阮梨:“……!”
    微顿,霍砚舟补充:“睡觉的睡。”
    阮梨:“……”
    区别很大么!
    *
    一夜好眠。
    翌日,阮梨醒来的时候霍砚舟已经不在身边,她洗漱好下楼,听到餐厅一侧传来响动。
    阮梨走近,开放式的厨房,霍砚舟正站在岛台边准备早餐。
    “牛奶还是橙汁?”
    阮梨犹豫一瞬,被玻璃壶里黄澄澄的明亮颜色吸引,“橙汁吧。”
    霍砚舟倒了杯橙汁递给她,温热的橙汁,入口酸甜,连空气里都弥散着橙子的清甜气息。
    阮梨拿出手机,将杯子摆在玻璃壶旁,切换角度,调光拍照。
    霍砚舟也不打断催促,只站在一旁安静地看她认真摆弄,反反复复,似乎乐此不疲。视线凝在阮梨身上,不错过她乌润眼底分毫的笑意和愉悦。
    一个一杯橙汁就能眉开眼笑的女孩儿。
    “这么喜欢?”他问。
    阮梨弯着眼,看着镜头里明亮的色彩,又满眼笑意地抬眼问霍砚舟,“是不是有种玻璃晴朗,橘子辉煌的感觉?”[1]
    亮澄澄的一双眼睛,似有流光,盛了这三月天所有的煦色韶光,春和景明。
    也只有在每一次说起喜欢的事物时,她才会这样轻松自在,眸光熠熠,有种近乎天真的热烈和坦然。
    “你也觉得很美对不对?”阮梨问。
    霍砚舟看着笑意盈然的姑娘,点头,“对,很美。”
    玻璃晴朗,橘子辉煌。
    如她一样。
    其他人还没有起床,阮梨和霍砚舟简单吃过早饭,一个去博物院,一个回公司。
    总台那档关于文物修复的纪实节目已经和京北博物院达成了合作共识,节目组将在京北博物院进行为期四周的拍摄,两个主题,一个是书画修复,一个是陶瓷器修复。今天的会议主要是进一步细化拍摄的时间和内容。
    阮梨作为项目小组的核心成员,不但会在陶瓷修复的部分出镜,还要协助蒋仲良跟进整个拍摄流程。
    讨论会上阮梨的话不多,大都是听蒋仲良和节目组的老师商讨各种细节,只在谈及拍摄时间的时候给了一点建议。
    “如果不是特别着急,片头这部分我觉得倒是可以再等等,院里的海棠花快要开了,按照每年的花期,大约还要十天左右。”
    “阮老师能再说得详细点吗?”拍摄组的负责人问。
    “我看拍摄脚本里第一场是《海棠春日图》的修复,我想——是不是可以考虑用现实场景营造出古今穿越的画面镜头,从博物院盛开的海棠花走进《海棠春日图》的修复故事。”
    众人眼中皆是一亮,其中一个女孩子接话道:“我经常在社交平台上刷到京北博物院的海棠花,超美,如果能在海棠盛开的时候取景,就像阮老师说的那样,用镜头语言营造出古今穿越娓娓道来的画面,我都不敢想象到时候成片会有多美!”
    其余人也跟着点点头,节目组的负责人要求将阮梨的提议详细记录,又同步拍摄组:“可以先拍室内部分,到时候等花开了,再去室外取景。”
    这一部分算是敲定,蒋仲良转头看向阮梨,眼中带着明显的赞赏。
    直到下午两点,书画修复部分的拍摄细节才基本细化结束,会议暂停,休息二十分钟。
    阮梨和张子英结伴去打水,青溪镇的项目告一段落,张子英昨天刚刚从苏市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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