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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宦 第33节

    “督主,这是要进宫里去吗?”
    坐着的魏玠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显得异常疲惫,嗓音干涩道:“卿安看着办就是。”
    疯狗被得罪了可是要咬人的。
    云卿安都觉得,做人化鬼,也甘愿。
    他随后踏出了门。
    昨晚岑衍没敢走,一直在外边不声不响地守着,整个身子都冻僵了,一见云卿安出来还是连忙取出暖手炉来给他递过去。
    “卿安你的意思是……”
    那批丢失的箭木头到现在都没找着,羌戎人急切冲他威胁索要,逼得魏玠连着好些日子都茶饭不思,干脆掐断了同那边的联络往来,只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魏玠此番便是急得焦头烂额。
    尽管明知道司马厝随口说出的花话当不得真,也明知道他是假意逢迎,可就是为了他这么点的让步。
    “弄了些个杂碎,义父可要过目?”云卿安恭敬道。
    风渐渐停了,雪却快要落下了。
    岑衍想劝,不能由着云督伤了身,可在目光触及到云卿安嘴角的笑意时,他忙改口道:“是,小的定会寻来。”
    ——
    “借刀杀人,进而有利,退则无害。”云卿安微笑提醒道,“义父可莫要被利用了。”
    “哼!”魏玠一时气血上涌,重重地喘着粗气,“他们龚家人都是一溜黑的货色,最是见不得人好。”
    “义父息怒,酌情采措,定不叫得逞。”····魏玠沉吟片刻,神色稍缓,“卿安靠近些来,义父有要事同你交待。”
    浊日驱散了暗云,普照的未必是金芒,流尘虽匆匆地现了形,可依旧是无影无踪的,落到云府的门庭时便化为了乌有。
    同质去,不留痕。
    云卿安再回到这里时,身旁除了岑衍没有其他人,他转头吩咐道:“义父这边打点妥了,回头再替我跟广昌伯多提一句,他会明白该怎么做的。”
    待岑衍应下,云卿安推门进了书房。
    许久未来,房里一切照旧,桌案是冷的,叠着的书卷自然也是。清霜几层,暗了窗花。
    他大致地扫了周围一圈,弯腰将从桌边掉落到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紧攥在手中,随后步履从容地行至桌前坐下,铺纸提笔点墨。
    寂静无声,有人覆手翻转心潮平,有人窃机失算难安定。
    姚定筠连大气都不敢喘,她如今缩在一张用于藏物的黑木几案后头,借着案板遮身,蹲得腿脚都麻了。
    天知道云卿安为何会突然回来,让她根本来不及撤离此处,可发展到了现下这般情况,姚定筠也唯有静静等待脱身之机,除此别无选择。
    时间在不声不响间慢慢流逝。
    云卿安搁下笔,偏头时似笑非笑,“藏也得挑个好些的位置,你是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进来到这里,无非是想要寻得他的把柄罪证,云卿安知道却不在意。
    她根本寻不到。
    姚定筠心下一惊,断不知是哪里露了馅。
    “你不该碰掉的。”云卿安不冷不热地道。
    姚定筠沉思了会,蓦地脸上一红。
    谁能想到竟然会有男人的汗巾子出现在云督的书桌上,还是被用于包裹着数十枝圆木毛笔,和墨宝摆放在一块。雅正之所,成何体统?
    她心知自己躲不掉,深吸一口气后缓缓扶着旁边借力起身,直视着云卿安,极力端平语调道:“云督事务繁忙,定筠不敢打扰,告辞。”
    “姚伯父可是下葬了?”
    云卿安那平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刚迈过书房门槛的姚定筠脚步一顿。
    怜她黑发送白发,沉痛的悲哀似一把凌迟刀尽毁生气而徒留骨立,泉眼明明纳不下的,可暗涌喷发时,事事由不得。
    数日来她对自己的告诫在今日全然忘却。
    “呵哈哈哈……”姚定筠陡然回过身时,被门框撞了个踉跄,而她的眼中已满是血丝,声音凄厉而充满了怨恨,“怎么,云督还想赏个脸同我前往一观不成?”
    “以的是何身份,杀父仇人还是我姚定筠的丈夫?哈哈哈,你这种人也配?积点德,别脏了我父亲的安生地!”
    听着这声声的咒骂,云卿安面无波澜,只是起身轻轻地将刚落笔而成的画作放于一边晾墨,复抬眼望着情绪失控的姚定筠,纠正道:“无合籍,不成婚,你我无相关,不牵扯。”
    罪臣之女,谈何尊严?姚定筠被人当成物品一样地掳来,所谓的婚事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笑话,用以羞辱作践她的罢了,自然更无其他的正式仪礼。
    况且这两位当事人,没有一个是承认的。
    姚定筠的呼吸略微平复了些许,冷冷道:“云督知道便好,可还有何吩咐?”
    云卿安垂眸,望着裂冰玉戒时神色柔和了几分。旅归傍依之处,是那人恣意张狂的眉眼之上,可填山河的胸怀之下。
    “见过云过千帆,暮霭沉落,再去评判是非曲直、好坏与否。于你于我,皆是交待。”
    (本章完)
    第32章 雪长暗 乡为身死,定还故里。
    景榆林场。
    几日前不出意外地又下了场大雪,覆了荒林,加了银冕。
    薛醒乐颠颠地来这里找司马厝的时候,他的后边跟了一群狗腿子,各人手中提着各式各样的渔具,热闹得跟舞龙游街似的。
    “小公爷,您看看,鱼钉鱼叉鱼饵鱼网……到底是先用哪样?”
    大冬天想吃上鲜鱼不容易,于是薛醒不久前特意命人汲了地热泉水,专门用来做一池专门用来养鱼的暖鱼塘。
    这鱼养得比人都金贵。
    “都、都都放着先。”薛醒随意应付了旁人的问话,扯了扯衣领子,放开了嗓子就冲着林木后头一声吼,“老哥!今日我们边抓边吃鱼,烤红鱼,酱醋鱼,十全大补肥鱼汤……”
    枝干“咔嚓”一声地断开了,一摊落雪在半空中被枪尖挑飞出的木楔块击中,烂了个稀碎。
    司马厝对薛醒的话如若未闻,注意力全放在手中的冷肃银辉上。
    薛醒翻了个白眼,有些鄙夷他的没见识,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这叫练枪不误宰鱼功,反正你就甭管,等吃的就成!”
    通过枪杆、枪尖与圆木楔贴缠抽拉来不断提升运枪的灵活度,直至两侧木头被刮磨成凹状方为功成。
    “啊!好一个枪枪到肉,年年有鱼。”
    众人听得心服口服,干脆也就都放停手在一边干等着。等别的不成,可若是等吃的就一个个特耐心。
    一晃多年过,磨枪亦是磨人。
    司马厝嘴角抽了抽,终是应下。
    “啊……这如何使得?”后头人面面相觑,“小公爷不用这些个物件可怎么抓鱼?”
    当数条鱼被一枪扎成了个排排队“并蒂莲”时,众人拍掌高声欢呼。
    于是乎,日影西斜,司马厝收枪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要杀要剐,你们随意。”司马厝淡淡丢下一句,撤枪回身离去。
    后来,八岁的司马厝就跟着小叔从最简单的扎飞袋和抖泥丸练起。
    薛醒杵在一边,伸长了脖子观望一会,登时就乐了,回头对后边人道:“去去去!把这些碍事的东西都给我拿回去。”
    “嗳!好一个兄弟齐心,骨肉相连。”
    用器三千,凡都忌讳手生,即便无用武之地,亦不能废练武之功。这是司马霆告诉他的,与之同时交给他的还有一杆两尺黑枪。
    “阿厝年纪尚小,倒可从基本功练起,不必太急于求成。”小叔司马潜坚决不认同。
    “呀!好一个争先恐后,舍我其谁。”
    薛醒一瞪眼,拍着胸脯道:“我司马老哥这用枪一扎一挑那还不是妥当了么?我就不信那鱼还能有本事从他手底下偷生!”
    若干人等皆齐齐向林望,苦苦候郎来。而最先双眼发亮的薛醒一溜烟地窜到司马厝面前表明意图,其余人亦开口附和,巴巴地望着他。
    “司马兄这是在……”温珧沉思了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惊悚道,“在准备去杀人吗?”
    鱼还能自个儿从水里跳出来,落人饭桌上不成?
    众人也觉察到了司马厝那边的动静,纷纷睁大了眼去看。而温珧尤甚,惊得嘴巴张的都能塞下一个大鸽蛋。
    薛醒笑开了花,看过瘾了也半点不嫌弃鱼肠子是不是飞出来了,叉着腰指点着众人将之收罗一空。
    在场的人中只有温珧一愣一愣的,似乎难以接受般,低着头时眉头拧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饭时已至。
    静夜以点点烟火为佐料,在热气蒸腾时便被唤得醒来了。
    当全鱼宴被送上桌时,薛醒一根筷子飞过去先夹了一块塞进嘴里,正想“啧啧”跟身边人赞叹几句时,左右四顾才发现司马厝并不在。
    “他人呢,哪去了?”薛醒着急道。
    “在东厢房那边,小的方才已经去叫过他了……”有人一下子便听明白了薛醒要找谁,连忙道。
    薛醒不再多言,果断起身,“行了,我找他去。”
    不料等薛醒刚一走,温珧浑身湿淋淋地进来了,看起来一脸落魄。
    他刚才捡了根又长又粗的树枝,也想试图插鱼来着,结果却……····“哎呦!子政你这是掉下水里了,快去换身衣衫了来,别冻着了。”有人道。
    温珧抬起头,眼神依旧是呆呆的,似是没听到一般,越过众人跟在薛醒后边走去了。
    留下众人半天都摸不着头脑。
    东厢房。
    薛醒直接破门而入时,司马厝手里正收拾着的东西还来不及收,于是各种物品如板甲、锁子胄、沙盘等便出现在他眼前。
    “不是这……这你真的要去打仗?”薛醒三两步冲到司马厝跟前,“在澧都好吃好睡不行吗,怎么老想着离开?”
    司马厝沉默了会。
    他来这里本就是为收拾东西的,先前偷偷命人研制的武器还藏在这里,还有自侯府被搜查一事后,一些容易引起误会的军物也皆暂存放于此。
    他不知道云卿安是否会信守承诺帮他摆平,但他急切地想要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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