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他这纯属是变腔不变调,姿态放的再高,一张嘴还是一股大碴子味,和他媳妇没啥不同。
关上病房门,范淑香非常满意这房里没有别人,她伸手掏出兜里的钱,语气淡淡的道:“你们都没忘那就太好了,这是两千块,给了你后,我希望你能快点找警察给我改口供。”不管是哪个时代,牢房都不是什么好地方,想到段志涛也许会在里面受委屈,她就忍不住的心疼。
“你,你真整着钱了?”傻傻的看着对方手里的钱,赵六心里说不出的震撼,那可是两千啊,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这女人就这么给他了?
“咱们不是说好的吗?我给钱你作证,我做到了,相信你也不会差事吧?”
“好!没想到段志涛不咋地,他媳妇倒是个巾帼英雄,说话算话,够意思!”赵六这头也不晕了,身子也不疼了,坐直了身子,紧盯着那钱,把胸脯拍的啪啪直响,“弟妹你放心,我赵六咋说也是个爷们,吐吐沫也是个钉,绝对把事给你办明白,让我段老弟早点回来和你团圆。”
这位自觉越说越有梁山的架势,满脑子的热血沸腾。可就他那贼眉鼠眼的样,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更何况还缠了满脑袋的纱布?
强忍住抽搐的嘴角,范淑香拿出纸笔放到床上:“按照咱们事先说好的,写个字据吧,放心,志涛回来我就撕了,留着它对谁都没有好处。”都说君子言出必行,可面前这位,咋看也搭不上君子的边,她还是得留个心眼。
赵六二话不说写好了字据,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物,得到想要的东西都觉得心里满意。
范淑香离开前忍不住叮嘱:“记住,你们是先打的架,然后你回家的时候,不小心掉沟里撞石头上了,醒来后脑子发晕,你只记得打仗那茬,就把这事给搞混了,到时候可别说差了。”
“弟妹你放心,这我都懂,一定让志涛老弟平安回家,绝对让你满意。”赵六确认了钱数心情大好,一口一个弟妹叫的这个亲,见范淑香推门走了,他伸手抢过媳妇手里的钱,狠狠的亲了一口:奶奶的,老子有钱啦!
……
外面这是有人喜有人忧,有人直发愁,警察局里的段志涛却是满心灰暗,度日如年。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算完了,赵六那小子啥性子他比谁都清楚,别说自己真把他揍了,就算不是,那也是个落井下石的主。
昨晚上被抓来后,他大部分如实交代,小部分改动了一下,如:‘打牌’改成‘吃饭’,‘踹水沟里’改成‘打完仗走了’,前面的他心里有底,一起玩的几个小子都是人精,咋地也不能把自己绕进去,后面的则是在死扛,要是真说自己把人踹进去的,那不坐实了他伤人的证据?
看了看一旁鼻青脸肿,同样是干仗进来的男人,他抱着脑袋开始琢磨:自己能判几年呢?赵六能不能再给他添点罪名呢?这都一天了,三叔咋没来看自己呢?难不成去找赵六了?那赵六会不会借机讹点啥呢?
正想着呢,门一开,就听人喊道:“段志涛,你家里来人了。”
来人了?段志涛精神一振,蹭一下就跳了起来就往外冲,他家终于来人了。
☆、第15章
说实话,他以为来的会是三叔或大爷,再不济也是自己爹,咋都没想到,来的会是自己媳妇?倒不是不想媳妇,而是这种事,她一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来有啥用?
“志涛,你没事吧?”范淑香说着话,上下打量着丈夫的样子,见他除了憔悴点没啥异样,这才一颗心落了地儿,看样子在里面没咋遭罪。
“没事,三叔呢?大爷呢?他们没去看看赵六?那小子现在咋样?”现在赵六的生命也关系着他的生命,他比谁都盼着对方好。
“去 了,你放心,赵六没事,我刚从医院回来,他现在已经清醒了,来时还跟我说呢,昨晚他摔的脑子迷糊记错了,明明是你走后出的事,结果光记得你们俩吵架那茬, 把这事记差了,放心,等他把事实经过和警察同志说一声,你就可以回家了。”范淑香紧盯着丈夫,一脸的沉冤昭雪,要不是段志涛是当事人,他真要以为自己是被 冤枉的了。
段志涛的脑子从来都不笨,听媳妇这么说,他就知道这里面有事,瞅瞅一旁的警察不敢明说,只能紧张的追问:“他真想起来了?想起来那伤不是我打的?”
“想起来了,今儿早就想起来了,不过这事也怨你,一个村住着有啥话不能好好说?有点事就唧唧歪歪的,说你两句还撕吧上了?看把六哥气的?走道还寻思你这事,都掉沟里去了。”几句话告诉对方,你们俩先打仗,然后他自己掉沟里去的,你可别说漏了。
段志涛心头的乌云瞬间散开,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没事了?满心想着,不知道三叔他们花了多少钱让赵六改口的他,光顾着高兴,就忘了问问,来的为啥是媳妇?
这位心里有了谱,一身轻松的被警察带了回去,就等着赵六更改口供。果然,第二天中午就有警察把他提了出去,告诉他可以回家了。
终于能离开这破地方了,段志涛兴冲冲的出了派出所,到大门一看,媳妇正站那等他呢。
“淑香,我出来了,没事了,咱们可以回家了。”欣喜的看着媳妇,现在要不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恨不得搂住媳妇亲一口,这可真是劫后余生啊,太不容易了。
看着满脸兴奋的丈夫,范淑香心中一叹,轻声问道:“饿不饿?早上吃饱了没?”
“别提了,那里面一码是苞米面糊涂粥,可下有个窝窝头还是空心的,干巴巴的那叫一个难吃。”都不如媳妇原先贴的饼子,至少那东西是热乎的。
听他还有心思抱怨,范淑香淡淡一笑:“走吧,我来时候见旁边有个饭馆,你去吃碗面填填肚子。”否则过一会儿就没这好心情了。
“饭馆?好。”想到热乎乎的打卤面,段志涛连连点头,而后一脸喜气的跟着媳妇往回走。到了饭馆,刚想说打卤面,又看到人家桌上的饺子了,瞅着他眼巴巴的样子,范淑香抿嘴一笑,直接给点了盘饺子。
段志涛笑眯眯的坐到凳子上,等他的饺子上桌,拿了双筷子无聊的戳着,他这才想起来问媳妇:“对了,他咋改口了呢?”家里得花多少钱啊?
“一会儿回家再说。”
范淑香怕说完了他吃不下饭,段志涛却以为,这事怕被外人听见。想着不管咋说,他平安出来就算万幸,脸上重新挂起大大的笑容,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高兴。
没 一会儿的功夫,饺子上桌,馅大皮薄的三鲜馅饺子,段志涛一口一个吃的这个香,赶着吃还赶着说:“媳妇你也吃,韭菜可鲜了,你都不知道我昨晚上多惨?刚进去 一混球要死要活的折腾,把我那碗糊涂粥都给撞翻了,结果就啃了个窝头,那里面的日子?饿不死吃不饱,我还真以为我要过一辈子呢。”
听着丈夫委屈的诉苦,范淑香给对方夹了个饺子,又给要了杯热水,这才笑着道:“你在里面过一辈子我咋办?想啥办法也得让你出来啊。”要是赵六不改口,她就要想办法劫狱,然后改头换面了。这里的警力她看过,并不算强,东边点把火,西边找点事,也就差不多了。
段志涛可不知道他媳妇心里的暴力想法,只觉得媳妇在哄他,却听的嘴角上扬,好话谁不喜欢听?
一大盘饺子三十个,范淑香尝了一个意思意思,剩下的都进了段志涛的肚子,他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肚皮,笑着道:“走吧,咱们回家。”回家后他要拿艾蒿叶好好洗个澡,去去霉气,在那里住两宿,身上都一股捂吧味了。
“咱们不能回家,要先去医院看看奶。”段老太太还没出院呢,真要回家还得折腾来,还是别费那二遍事了。
“去医院?奶咋地了?她出啥事了?”段志涛心里发慌,紧抓着媳妇的胳膊连连追问。村里人像来皮实,有个小磕小碰根本就不当回事,连生孩子都在家里生,可以想象,去医院得多大的事?
“昨儿个上午咱奶在家晕倒了,爹他们把奶送到医院,大夫说是中风。”不在乎对方手上的力度,范淑香担心的看着丈夫的脸色。
别人或许觉得,段志涛好吃懒做,怎么怎么没心没肺,她却觉得,这男人从小到大一直有人宠着,所以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其实他心里很依恋他的亲人,曾经她想着,自己像奶奶一样继续宠着他,就让他开开心心一直到老也不错,没曾想碰到这种事?
想起段家人的态度,她眉头微皱,以前有奶奶在,家里人有再大的不满也都压着,现在呢?奶奶不能言语,他们还会压着吗?
“中 风?”段志涛的脸刷一下就白了,他老爹媳妇不知道中风,他却知道,听王大山说过,他媳妇的姥姥就是中风,据说躺床上一动不动,比活死人都遭罪,他奶咋会得 这病?不会的,不会的……他连连摇头晃去那个可能,最后愤怒的大喊,“哪个狗屁大夫给看的病?我奶咋会中风?走,我要去找那大夫算账,他咋给我奶看的 病?”
段志涛红着眼,拉着媳妇就往医院赶,上了二楼,老远就见到自己爹在外面站着,一口一口的瞅着烟。
以前的段守信哪舍得抽烟?连最便宜的成把旱烟都舍不得买,这两天他心里实在是难受:儿子毁了,母亲病了,他心里堵的简直都没缝了。
“爸,我奶咋了?淑香说我奶得了中风?谁给看的,我奶咋会得中风?”儿子的声音,如砸雷般惊醒了段守信,他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真是他儿子,真是他在志涛?“你,你咋出来了?”不是说要判刑吗?
“哎呀我咋出来的你还不知道?快告诉我我奶咋地了?”晃着父亲的胳膊,见他爹还是满脸的呆愣,段志涛等不及,推开他爸,迈步就走了进去。
“奶——”瞅着直挺挺躺在病床上的奶奶,段志涛再也忍不住,扑过去喊了声奶。
他奶最疼他,有再多的烦心事,只要见到他,从来都是笑脸相迎。他奶最宠他,只要他说句饿了,睡梦中都会爬起来给他做饭,只要他吃的欢,奶奶就会高兴。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笑眯眯,一直挡在自己身前的奶奶,会有一天倒下来,嘴角歪斜的再也起不来?
泪水再也忍不住的夺眶而出,段志涛不甘心的叫着奶奶,就想让对方应他一声。
老太太躺在床上焦急的看着孙子,想出声让孩子别哭,嗓子里发出的却只有呜呜声。
“我奶咋病的?好好的我奶她咋会病的这么重?”段志涛紧握着奶奶的手,蹭一下直起腰版,狠狠瞪着屋内众人。前天他送鱼的时候奶奶还好好的,还让他晚上过去吃鱼,两天不见咋就进医院了?
段家人看到段志涛都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此时见到他怒气汹汹的质问众人,大伙先有种莫名的心虚,而后又生出无边的怒气。
咋回事?他还有脸问咋回事?如果不是他打架斗殴被抓了起来,老太太能急成这样?
☆、第16章
“咋回事?你说咋回事?你奶最疼谁你不知道吗?你自己出了啥事你不知道吗?现在孝顺上了,你早干嘛去了?”段守义看见侄子,心里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问对方咋出来的,指着段志涛的鼻子就是一顿骂。他是真不懂,段家这么多孩子都老实本分,咋生出这么个祸害?
随着三叔的话,段志涛的脸色一阵比一阵白,紧握住奶奶苍老的手,半响才红着眼嘴硬道:“不可能,我奶不可能是跟我急的,不可能——”他这也不是第一次闯祸了,他奶以前都没事,这次咋会这么严重?他不信。
“不 是跟你急的还能是跟谁急的?志涛,不是当三婶的说你,你老大不小也该懂点事了,你知不知道你三叔为了你,昨天去赵六那说了多少好话?人家连冤带损,你三叔 连个屁都不敢放,结果就这样人家还不撒口,说没有一千块就不改口,咱家啥条件你也知道,你奶知道了能不急吗?人都这样了你咋就不长点心?”看到这惹祸的苗 子,徐翠华心里也是止不住的恨,她干嘛不恨?家里本来就没钱,结果因为这小子,这两天又多花了多少钱?老太太今后这样,她就算不出力,还能不出钱?
可说完这话她又寻思过味来了,这小子咋出来的?
听到三婶的话,段志涛再也不能狡辩,他腿一软跪倒在奶奶的身前,额头抵在奶奶的手上,痛哭失声道:“奶,我错了,我今后再也不让你操心了,我错了……”如果知道自己的事会把奶奶急成这样?他宁可被赵六打沟去,也不能还手啊,奶,我真的错了,你起来啊。
“错 了?你段志涛咋会错?小时候你把我打哭了,错的不还是我?仗着奶奶宠你,你捅再大的篓子也有人收拾,我们从小上山捡柴,你一觉睡到我们回来?有活我们干, 有错我们担,你段志涛除了会吃喝玩乐,你哪会错?”段玲玲在一旁本来还忍着,可她见奶奶,因为这小子都变成这样了,竟然还不错眼珠的瞅着他?她再也忍不住 的哭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