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众灰色、黑色麻衣尸体间，克拉顿·宋格尸体上盖着的烈焰红心披风格外显眼，丹妮一眼就从成百上千个担架中找到它。
    “史坦尼斯连自己属下的尸体都没处理？”她皱眉道。
    “他走得很匆忙，但并没忘记宋格爵士，临走前让我帮忙将尸体焚烧一下。”说到这儿，琼恩看丹妮的表情有些奇怪。
    “你忘了，宋格爵士上天堂啦。还是说，你忘记呼唤陌客接引他的灵魂了？”他问道。
    丹妮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克拉顿·宋格爵士自愿拉着异鬼王同归于尽时，曾向她索要一张赎罪卷。
    当时她身上的确没卷轴。于是，就进入陌客状态，分出一道意识在死亡世界等他的灵魂出现。
    结果非常太坑，石塔房间留有大片空间，宋格、理查德和异鬼王都没砸死，然后禁咒出现，龙女王全力应付寒神......
    丹妮尴尬了。
    琼恩一直有留意她的表情，立马明白过来，克拉顿·宋格爵士白死了。
    “这可真是......”他回头瞥了眼盖着烈焰红心披风的担架，眼中满满都是怜悯与同情，“史坦尼斯与红袍女便因为他要上天堂，不肯为他举行葬礼，等他灵魂真去了拉赫洛那，只怕......”
    丹妮满心内疚，当时真该......
    决定了，今后走到哪，身上都要像带金龙一样，携带几张赎罪卷。
    “放心吧，他不会去拉赫洛的地狱。”马厩木门顶上的大乌鸦淡淡道。
    丹妮期待看向乌鸦，“难道你插手了？”
    “我压根不知道这事儿，而且当时我忙着压制寒神的意志，哪有时间？”大乌鸦摇摇头，提醒道：“宋格爵士不信仰拉赫洛。”
    “他是烈焰红心骑士，怎么就——”丹妮嘴里的话戛然而止。
    她忽然明白了布兰的意思。
    当时宋格见预言之子与梅姨战死，第一神王被打败（拉赫洛跑路，太阳被黑暗遮盖），便觉得光之王不太靠谱，认为七国本地的圣母更真实、更强大。
    这说明什么？
    那货对拉赫洛没信仰了。
    “还真是......”丹妮神色古怪地走到宋格尸体边，伸手按在他胸口，下一瞬，进入陌客状态。
    色彩消失，灰色的临冬城安静如鬼蜮，一道身影像痴呆老人一般，在城门口绕着圈。
    “打异鬼，上天堂，打异鬼，上天堂......”亡灵双目呆滞，嘴里一直不停呢喃同一句话。
    矮壮厚实的身材，秃顶的脑袋，烈焰红心的披风......赫然便是克拉顿·宋格爵士。
    果然如布兰所料，他失去对拉赫洛的信仰，但对七神的虔诚度又不够上天堂，便只能消散天地间。
    只不过宋格爵士死亡时带有深深的执念。
    执念无法达成就会转化为怨念，怨念是怨灵的养料。
    如果丹妮放任他留在这儿不去管，几年后，临冬城就会闹鬼。
    当然，在临冬城当亡灵很危险，不是人危险，而是亡灵身处危险当中。
    琼恩、布兰、艾莉亚、珊莎都能收拾它。
    “她在干什么？一直把手按在死人身上，都快半小时了。”耶歌蕊特跺了跺脚，抱怨道：“这么冷的天，早点烧完尸体早点回被窝里睡觉，昨晚我都没好好休息。”
    大乌鸦红眼定定盯着宋格的尸体，不动不言。
    琼恩左右看看，抬尸体的人都挤在城门后的演武场，也一个个脸蛋冻得红彤彤，神色间颇有不耐之色。
    “你们先将尸体抬出去，堆好火葬台，等巨龙——”
    “嗡~~~~”琼恩的话还没说完，一道金光破开昏暗的夜幕从天而降，圣洁的光柱中，可以看到点点雾气颗粒，一位金甲神将顺着那道光柱缓缓落入......
    众人瞪大双眼，那金甲神将的面孔与装扮都太眼熟，他们忍不住惊骇出声：“理查德爵士，是理查德爵士，他，他从天堂下凡啦！”
    “嗖~~~~”圣洁金光从天降落在宋格爵士尸体上，光柱中的神将刚一触碰到尸体，连同金光便倏忽间灌入其中。
    “额啊！”在众人震惊骇然却又理所当然的目光下，担架上的宋格爵士动弹几下，呻-吟出声，慢慢苏醒过来。
    “这里是天堂吗？好漂亮。”宋格看着光彩绚烂的冰晶穹顶，心醉神迷。
    “啊~~~”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因为在忽然间，一张大大的毛脸凑过去，距离太近，人脸太丑，一下把他从对天堂的幻想中惊醒。
    托蒙德摸摸宋格渐渐温热起来的脸蛋，“真的活了？好神奇！”
    “红心骑士，这里是临冬城，你没去天堂吗？”野人好奇道。
    “临冬城？”宋格回顾四望，疑惑道：“我没死吗？”
    突然，他的脸上爬满惊恐，“啊啊，我死了，我死得好惨，在寒冰中活活冻死，我去了一个恐怖的世界，那不是天堂，那是拉赫洛的地狱，为什么我没去天堂？女王陛下，你——”
    丹妮连忙打断他的“胡言乱语”，严肃道：“你死后去了陌客的死亡国度，可不是拉赫洛的地狱。至于为何没去天堂......”
    “唉，大业未成，如何安乐？”
    “什么意思？”宋格爵士茫然道。
    “异鬼王还没死，你的使命还未完成......”
    接着，龙女王神情肃然，把临冬城大战的后半段说了个大概，还让宋格明白如今的严峻形势。
    最终安慰他道：“你虽没去天堂，却也与理查德爵士一样，获得一件七神赐予的白银圣衣。”
    宋格心里好受了些，却还是嘀咕道：“白银圣衣听着似乎不如黄金圣衣......”
    教皇丹妮正色道：“圣衣的力量源于对七神的信仰，只要你够虔诚，青铜圣衣打爆黄金也是常有的事，更何况你的是白银。”
    黄金圣衣总共就12套，当然不能随便乱发了。
    而且她也没说错，除了颜色不同，宋格的白银圣衣并不弱于理查德的黄金圣衣。
    托蒙德搓着手，咧嘴谄笑道：“女王陛下，能不能送我一件圣衣？我也有打异鬼，前天临冬城大战，我杀了146个尸鬼，半个异鬼呢！”
    “我送你去天堂，你去不？”丹妮好笑道。
    “如果去天堂还能回来，顺便附赠一件圣衣，我愿意！”托蒙德拍着胸脯，大义凛然道。
    “你不信七神，没七神神力启动不了圣衣。”丹妮摇头。
    托蒙德神色纠结，似乎信仰旧神一直没见到实在的好处，而七神......
    “女王陛下，您能不能让我弟弟复活，他才15岁啊！”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野人来到龙女王身前，跪地哀求道。
    “陛下，请您怜悯我的两个孩子，他们最大才三岁，不能没有爸爸呀！”一个北境妇人哭泣道。
    “女王陛下，我母亲......”
    一会儿功夫，丹妮身前跪了三四十个祈求复活他们亲人的北方人。
    “他们已经去了天堂，或者七神的天堂，或者旧神的天堂，那是最好的归宿。
    让他们在天堂享受阳光与美酒不好吗？复活后又能如何？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丹妮大声劝告道。
    除了复活时的巨大消耗，复活后的缺陷也在麻脸骑士身上明显表现出来。
    少量复活者，她还能控制。万一“缺陷”复活者数量太多，形成一个体内阴阳灵质共存的类人种族，那局面就真无法收拾了。
    经过丹妮好一番安慰，并主动提出担任火葬仪式的祭司，才把那群思念亲人的北方人劝回去。
    ......
    是夜，火葬仪式结束后，龙女王骑着黑龙离开临冬城，飞往北方。
    临冬城主堡，史塔克大小姐的卧室。
    “珍妮，不要，关上门，关上门，对不起，珍妮~~~~”珊莎双手紧紧攥住羽绒棉被，好似坠落悬崖之人抓紧最后一根蔓藤。
    席恩蹲在床边，温柔地在用湿毛巾擦去珊莎脸上、额头上的热汗。
    “她一直这样？”艾莉亚站在床尾，皱眉道。
    “之前还好，下楼看过珍妮的遗体后，她就一直做噩梦。”席恩轻轻叹息。
    “当时是怎么回事？”琼恩问。
    “珊莎很惊恐，白霜落下，我抱着她跑，她一直大叫着关上门，然后我和她一进入墓窖，里面的守卫就将大门锁死，珍妮落在后边......”
    席恩神色暗淡，脸上爬满哀伤与自责，“等我们从惊慌中回神，才发现珍妮被挡在门外，她哀求哭嚎的声音好似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她总是做后悔的事，事后又总是后悔，可后悔有什么用？”布兰冷漠道。
    这间卧室，除死鬼罗柏与谷地的瑞肯，史塔克兄弟姐妹团员了。
    嗯，席恩是艾德的养子，算他们的义兄弟。
    如果艾德还活着，看到室内这“温馨”的家族大团圆场景，一定会含笑九泉。
    “布兰......”珊莎猛地睁开眼，带着惊惧之色的漂亮眸子一瞬间锁死床尾护栏上的大乌鸦，“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我很不想见你。“布兰淡淡道。
    “你恨我？”珊莎挥手打开席恩的毛巾，挣扎着坐起身，直勾勾盯着乌鸦的双眼，沙哑着嗓子问：“你对我哪来的怨气？”
    席恩在珊莎与大乌鸦间来回看了几眼，欲言又止。
    艾莉亚神色木然。
    琼恩连忙出来打圆场，柔声道：“珊莎你想多了，布兰没别的意思，他——”
    “琼恩，你住口，我要布兰亲自说。”珊莎压抑着怒气，沉声道。
    布兰沉默片刻，无奈道：“你是我姐姐，我像爱艾莉亚与琼恩一样爱你。但你做过的、正在做的、即将做的蠢事太多，我有理由不待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