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今天，是要出城抢东西的，如果下雨，会有一些麻烦。
    凌肃低头道：“沈公，属下军中有善知天气者，他看过了，说今天晚上有云，但是无雨。”
    沈毅闻言，回头瞥了一眼凌肃。
    凌肃解释道：“那人是农家出身，自小跟家里人学会了看云，从打倭寇开始，末将就把他带在身边，几日之内有没有雨，他一看便知。”
    沈毅愣了愣，随即感慨道：“凌将军毕竟是将门出身，想的周全，这些东西你不说，我竟真没有想到。”
    他抬头看了看天，轻声道：“古人说天时地利人和，从前我以为天时说的是时机……”
    “今日才恍然明白，原来天时说的，也不算是时机。”
    凌肃笑着说道：“末将在家里学的那点本事，不及沈公之万一，不提将来，单从抗倭军到现在淮安军的战绩，沈公您便已经可以说是当世名将了。”
    “您自己身体力行领会到的东西，比兵书上看来的，高明了不知多少。”
    沈毅哑然一笑：“凌将军也不老实了，学会了溜须拍马。”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沈毅看向西边，开口道：“斥候营的人也派出去了，加上内卫的情报，此时齐军的主力还在东边，咱们西面的齐军，应该在一万人左右。”
    说到这里，沈毅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个图远，之所以这么排兵，大概还是想放开一个口子，他想让咱们，自己乖乖的离开徐州城。”
    “这对于咱们来说，就是机会。”
    沈老爷回头，看向凌肃，淡淡的说道：“日落之后，骑兵备马出城，直奔张庄。”
    “西门外，会有一万淮安军步卒出城作战，为你们做掩护。”
    沈毅伸手盘算了一下，低声道：“不必爱惜马力，三十里路奔一个来回，只需要大半个时辰，不到一个时辰。”
    沈毅伸处两个手指：“我给你一个半时辰的时间。”
    “不管张庄那里情况如何，一个半时辰之后，我要见到骑兵回到徐州城里。”
    凌肃一愣，随即微微摇头道：“沈公，我们骑的是战马，驮不了东西，想要把物资带回来，还得用齐人的马，用大车把东西拉回来。”
    “再加上张庄那里，很难没有齐人守着，作战也需要时间。”
    “一个半时辰，不太够用。”
    沈毅想了想，点头道：“那就两个半时辰。”
    “虽然图远有意放咱们离开，未必会包过来，但是时间长了，就什么都说不准了，万一东边的齐军围过来，到时候你们想要回来，就不太容易了。”
    沈毅补充道：“尽量在两个时辰之内回来。”
    凌肃恭敬抱拳：“属下遵命！”
    两个人定下了具体的战术，便继续站在城墙上闲聊，到了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凌肃抱拳道：“沈公，末将去了。”
    “末将已经安排好了，您在这里一声令下，兄弟们便立刻开城进发。”
    沈毅微笑点头。
    他目送着凌肃下了城楼。
    片刻之后，城中的骑兵还有步卒，已经全部准备妥当。
    沈毅不再犹豫，大手一挥。
    “开城门！”
    随着沈毅一声令下，城门缓缓开启。
    一万多淮安军，在凌肃的带领下，高举火把，从徐州西城门杀向了城外。
    凌肃与薛威的风格不太一样，薛威总是冲杀在最前面，而他则是习惯坐镇中军，此时他正行在队伍的最中间。
    在他的旁边，就有举大纛的骑手，高举沈字旗。
    凌肃声音严肃。
    “杀敌报国！”
    “杀敌报国！”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燕事映照在淮河
    凌肃所部，先出去的并不是骑兵，而是步卒。
    因为出城的声势浩大，没过多久，就与城外的齐军正面碰上！
    此时出城虽然算不上奇袭，但是多少也有些出乎齐人的预料之外，甫一接触之下，立时就被淮安军冲退了两三里。
    凌肃坐镇中军，观望了一下局势，然后唤来传令兵，大声道：“让狼筅兵往前冲一冲，开出一条路！”
    “后续骑兵，准备出城！”
    狼筅兵，是淮安军或者说是抗倭军传统艺能了，当初在打倭寇的时候，狼筅起到了极其关键的作用。
    不过到了淮安之后，在应对齐人的时候，狼筅作用大大下跌，甚至因为太笨重，还有一些负作用。
    这导致在这两年的时间里，狼筅兵几乎被丢在了一边，无人问津，不过凌肃麾下还是有两三个百户营的狼筅兵，一直存在。
    今天晚上多云无雨，月亮被死死地挡住，如果没有火把，几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狼筅拿出来开路，的确是一个奇招。
    两三百狼筅兵手持狼筅，顶在了最前面。
    狼筅有两三米长，在视线不佳的情况下，只需要无脑向前顶过去就是，根本不必顾及其他。
    这些淮安军的狼筅兵，用起狼筅来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冲在最前面的他们，将齐人逼得步步后退。
    而西门这边的情况，被人快马直奔到东门大帐，送到了图远的大帐之中。
    碰巧的是，这会儿周世忠也在图远的军帐之中。
    这就让人不禁遐想，这份军报到底是第一时间送给图远的，还是送给周世忠的。
    不过这已经不太重要了。
    传信兵跪了下来，大声道：“两位将军，淮安军从徐州西门出城，正在与我军激战！”
    图远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传令兵这才低头退了下去。
    等他离开之后，图远转头看向周世忠，开口道：“周兄，你是什么想法？”
    周世忠沉默了一下，问道：“将军是问我徐州城的事情，还是……”
    “燕都的事情？”
    下午时分，燕都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征南军，此时这两位将军都已经知道了皇帝昏迷了三日，差点没有醒过来的事情。
    正因为这件事，他们才聚在了一起，商量此事。
    图远笑了笑，开口道：“相比较来说，我肯定没有周兄更关注燕都的是，周家与郎家有旧，郎家又是卫王母族……”
    “此时，卫王殿下恐怕已经深陷燕都漩涡之中了，周兄心里怕是不怕？”
    周世忠微微摇头，开口道：“一切皆是圣心独断，我们这些臣子，想也无用。”
    图远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低声道：“圣上御极已经三十多年了，如果有一天真的天崩地裂，恐怕朝廷将会动荡一段时间，可能还会影响到咱们南边的战事。”
    周世忠抬头看了看图远，若有所思：“听将军的话，将军莫非想要插手燕都之事？”
    “我一介武夫，哪里敢插手京中的事情。”
    “只是……”
    他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只恐怕朝局动荡之下，朝廷就不再支持咱们征南军的战事了，周兄恐怕不知道，我南下之前，陛下对我说。”
    “户部余粮，二十万大军吃用一年……”
    周世忠眯了眯眼睛，开口道：“粮食不是问题，大齐境内到处都是汉民，这些汉民俱是大齐的粮仓。”
    图远一愣：“周兄也是汉民罢？”
    周世忠面色平静：“我父早年投了郎家，便不能算是汉民了，二十年前我父大胜南人，圣上便已经给我家抬了籍，只是我父未曾改姓而已。”
    图远哑然失笑，没有接话。
    他顿了顿之后，开口道：“好了，言归正传，淮安军又趁夜出城了，似乎得去管一管。”
    周世忠看了看图远，淡淡的说道：“将军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分明就是不太想管。”
    图远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这里没有外人，跟周兄说一句老实话，如果那沈七肯就此离开徐州，我可以就这么放他们离开，这样不管是你还是我，都能给朝廷一个交代。”
    “也可以专心观望燕都局势。”
    周世忠面色平静，开口道：“我与那沈七，打交道很久了，以他的性子，既然吃下了徐州，是绝不可能轻易吐出来的。”
    图远这才站了起来，开口道：“那好罢，周兄在这里坐镇，我亲自领兵去驰援西门。”
    说罢，他背着手，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周世忠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迈步追了上去，跟在图远身后，低声道：“图将军这些年，武功赫赫，但却还是被那些老家儿踩在脚底下，不管是佟家，郎家，还是马家，都远比图家显赫……”
    “图将军想不想，让图家也跻身朱里真望族？”
    图远脚步不停，回头看了周世忠一眼，哑然失笑：“老周将军武功，远胜于我，至今你们周家不也是如此？周兄莫要哄我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周世忠低声道：“我儿前些日子来信，他现在……在卫王府中。”
    图远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周世忠一眼，皱了皱眉头：“周兄，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传出去是要杀头的！”
    周世忠微微一笑，开口道：“图将军玩笑了，这话只你我二人之间说，传到外面，我是不认的。”
    “不过图将军可以细想一下，岐王向来与那些读书人交好，与马相，佟相这些文官交好，何曾正眼看过咱们这些在外厮杀的武人？”
    “当初佟家，马家，郎家等七八个老家儿，凭什么能在朱里真人之中成为望族？凭什么能够位高权重？”
    这个问题，图远没有回答，周世忠也没有继续说。
    不过答案显而易见。
    从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