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舅母?”
    葛若素摆手,笑道:“别问我,那两个是他的血亲,但凡我多嘴多舌,就是我的不是了。”
    萧融世尴尬一笑,“双亲去世的早,都算我拉扯大的,难免偏疼些。”
    蒙炎笑道:“舅父要说的话是不方便我在场听吗?”
    荔水遥忍着没瞪他,软着声推他手臂,“外头树上的樱桃都熟透了,你且去摘一些回来,让舅父舅母尝尝。”
    葛若素顿时侧目。
    萧融世连忙道:“如何能使唤大将军摘樱桃,也罢了,本想着家丑不可外扬,但大将军既是你的夫郎,也不算外人了,我就说了,这朝堂上有政见不合老死不相往来的,在一家一族之中也有意见志向不合的,我与你阿娘和大姨母便是如此。”
    说到此处,便是长长一叹,神态晦涩。
    葛若素实在没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荔水遥便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等着他慢慢讲来。
    蒙炎瞧她白玉似的小耳朵高高竖起,仿佛好奇心旺盛的猫,忒煞可爱,便是一笑。
    “你外祖外祖母去世的时候,其实兰陵萧氏就只剩个空壳子了,还有个在我看来惹祸的‘兰陵萧氏出美人’的名声,可随着你阿娘和大姨母及笄以后,美名远扬,慕名前来提亲的人家还是极多的,最后,你大姨母做主,为自己和你阿娘选中了北海棠氏和荔氏。她们出嫁了之后,又过了几年,我做出了一个决定,卖掉兰陵萧氏祖宅。”
    荔水遥微微张嘴,“把空壳子卖掉了……”
    萧融世点头,“只因我看透了,家族末世,族中资源匮乏,整个家族人心涣散,各为一己私心,你争我夺,互相算计,如同瓮中养蛊,这样的家族外壳虽还在,内里却已经断绝了生机,不如壮士断腕,把空壳打碎,各奔东西,就似一朵蒲公英到了成熟的时候,随风飘散各处,谁能落地生根,开花结果,就各凭本事,也凭气运了。”
    “我阿娘和大姨母不赞成您卖掉祖宅,是吗?”
    “是。”萧融世低头喝一口茶水,继续道:“她们觉得有兰陵萧氏的名头在,她们在婆家的地位才稳固,我卖掉祖宅,拆散家族,就是拆毁她们在婆家地位的根基,故此怨恨于我,至这几年已是完全不与我通消息了。”
    葛若素面露讥诮之色,但她忍住了,对两个小姑,一句重话也没说。
    荔水遥莫名觉得自己与舅父同病相怜了,心里竟没那么难受了。
    “舅父可伤心?”
    萧融世沉默了下来。
    第053章 假哭
    “我心中亦有愧。”
    当荔水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顿觉不妙,陡然双手紧握。
    “舅父此话何解?”
    葛若素深呼吸,蓦的把脸扭向了外头。
    萧融世叹气道:“她们顾虑的是, 可我实在无能,穷途末路, 已经没有法子维持祖宅的光鲜了, 供奉祖先牌位的祠堂漏雨, 公账上不但挤不出一点来,盘账时竟出现了大亏空, 实在是到了不得不卖掉祖宅的地步。”
    听到此处,葛若素蓦的转过脸来, “遥儿丫头,你可知那时候你阿娘写信来说什么?”
    荔水遥忽的就想到了荔红枝。
    “她写信来问族中可有长成的女孩,可高高聘财嫁出去!”
    萧融世窘然涨红一张老脸, 轻扯了一下葛若素的袖子。
    荔水遥偷望蒙炎,正与他四目相对, 小脸也涨红了。
    葛若素自觉失言, 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蒙炎便笑道:“舅父好见识,壮士断腕, 未尝没有枯木逢春之时, 我打听着, 见真表哥在东海郡下广陵做县令,显诚表哥去年参加东海郡解试,得了第一,两位表哥都是胸有丘壑的人才, 未来可期。我虽是个粗人,却薄有两分威望, 一则可保见真表哥在任上的政绩不被他人抹杀,二则显诚表哥将来倘若得中进士,亦可保其关试授官时不被刁难,该得的官职不被抢占。”
    葛若素捏着花神杯的手轻颤,“有大将军此话,便够用了,实在是感激不尽。”
    萧融世经历家族变迁,生存的压迫,对世情早已有了深刻的体察,早早的就把年少时的清高孤傲磨灭了,顿时就笑着拱手,“承情承情。”
    荔水遥低眉垂眸偷一笑,心想,我的枕头风还没吹呢。
    想了想,又把话题扯回来,“舅母,阿娘大姨母埋怨舅父卖祖宅,不与舅父来往,舅父竟只自觉有愧不成?”
    提到这个葛若素就有气,顿时就道:“何止,还将卖祖宅的银钱,与族中人分时,给她们又分出了两份,巴巴的送上了京。不是我说,他傻了吧唧的,真正做到了长兄如父,对那两个妹妹,只知付出从未想过索取,为她们着想的也太过了。”
    萧融世连忙辩解,“她们有她们的难处,我只是想着让她们在婆家的日子能好过些。”
    荔水遥垂眸,默默想,舅父果然与前世的我一般……总是想着他们的难处就心软了,随即就是妥协与忍让,可他们不会心软,反而会利用你的心软变本加厉。
    “舅父舅母何日到京,何日去看望的阿娘与大姨母?”
    葛若素笑道:“四日前就到了,大将军还盛情邀请我们住到府上,我们想着既是京中有旧宅,还留了老仆看守,拾掇干净就能住,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前日去的荔家,见了你阿娘和大姨母。”
    说到此处,她就不往下说了,只拿眼睛看萧融世。
    萧融世长叹一声,道:“与她们不欢而散,虽说长兄如父,可终究不是父,她们也做了当家主母许多年,各有主见,并不听我的。”
    “何止,看了咱们的穿戴打扮深怕咱们是进京打秋风的,在得知是你想吃我做的槐叶冷淘面,大将军特意派车去接来的时候,又软下身段想请我们从中说合,你舅父答应了。”葛若素讥诮道。
    荔水遥笑道:“舅父打算怎么说合?”
    萧融世满面羞愧,斟酌片刻后才道:“终究是你亲娘,倘若从此不来往了,不知内情的只会戳你脊梁骨骂你不孝,于你名声是大损害,如此,面上还是要好看些,过几日就是你娘的生辰,你往荔家送一趟寿礼弥合弥合便是了。”
    荔水遥早知道,一次是打不痛小萧氏的,何况后面还有个大萧氏,还有个棠长陵,她必然是要一一清算的。
    便拿起帕子遮脸,故作委屈的哭道:“是啊,她于我有生身之恩,养育之恩,一时的错处我还能记一辈子不成,她没给我下堕胎药之前,我就为她备好寿礼了,舅父放心。”
    蒙炎忽的揪住她的帕子拽到了自己手里,荔水遥惊了,一双星眸瞪大。
    蒙炎见她脸上一滴泪也无,便面无表情的把帕子还了。
    荔水遥一颗心嘭嘭跳,慌的六神无主,赶紧又拿帕子把脸遮了,再没有心思陪着说话了。
    萧融世葛若素见状,干坐着也尴尬,便告辞回家去了。
    待得他们走后,蒙炎也离府出去了。
    荔水遥心慌意乱,生怕引起他的怀疑,晚上见他又如常的回来睡觉,全无异样,她稍稍放下心来,想着言多必失,他不问她因何假哭,她就也装着忘了。
    ·
    四月初五,小萧氏的生辰,因只是个散生日罢了,荔家也无人在意。
    小萧氏一早收到荔水遥让兰苕送来的红宝石抹额,得意的大笑,“我说什么来着,母女哪有隔夜仇,遥儿素来孝顺心软,谁忘了我的生辰她也不会忘了,年年都想着,今年也不会例外。”
    眼珠子一转,对镜将抹额勒到头上就去了隔壁棠家。
    彼时,大萧氏正在理事厅盘账,一见她来了就把下人都打发了,揉按着额头就问,“你若是有正事就快说,若是闲磕牙就赶紧走,我忙着呢,没工夫搭理你。”
    小萧氏在大萧氏旁边坐下,高昂着戴满金钗花叶的牡丹头,笑道:“四月初一是你的生辰,遥儿给你送了什么寿礼?”
    大萧氏拨弄算盘珠子的动作一顿,缓缓抬头看她,但见她特意把额头伸着,一眼就看见了那扎眼的红宝石五福献寿抹额,“她竟还送你寿礼?”
    小萧氏笑道:“遥儿的性情像兄长。”
    大萧氏噼里啪啦打起算盘珠子来,冷冷道:“没刚性的东西。”
    “这么说,遥儿没给你送?”小萧氏细细打量大萧氏一回,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顿时舒爽的哈哈大笑,“我们是‘亲’母女,没有隔夜仇,你不过是个姨母,又拆散她和长陵,想必是真的把你恨上了。”
    “滚出去。”
    小萧氏偏就不走,伸着额头给她瞧,“长姐,我这红宝石可大?你有这么大的红宝石吗?”
    “来人,请荔夫人出府!”
    “别赶我啊,我自己走。”
    说罢,扬长而去。
    ·
    满三个月以后,荔水遥孕吐的症状减轻了,昏昏欲睡的时候增多了。
    荔红枝把小酒馆开起来了,问她要酒。
    她就在清醒的时候把陪嫁人口清点了一番,将没有差事可做的仆妇聚在一处偏院里,摘果子酿酒。
    时光如流水,不知不觉便到了五月份,这日她正躺在花荫下摇椅上钓鱼,蒙玉珠拉着王琇莹兴高采烈的走了来,“嫂子,明日端午,长乐公主在曲江池办了个龙舟竞赛,蒙炙和上官九郎君他们一块报名了,我俩和荣二花七打算去给他们呐喊助威,嫂子帮我们打扮的好看一点,行不行?”
    上一世也有此节,那时没有王琇莹,蒙玉珠和荣二花七两个小娘子一块去曲江池看龙舟竞赛,当时看龙舟竞赛的人摩肩接踵,她们都挤在一座石桥上,那石桥塌了,一桥的人都被砸进了水里,有的当场身亡,有的重伤残疾,蒙玉珠和荣二娘子就是当场身亡的,花七娘子胸腔遭受重击,虽救回了一条命,也不过多活了两年而已。
    蒙炎既是重生的,他应该会有安排,荔水遥就漫不经心笑问,“你大哥可有和你说过什么?”
    蒙玉珠气呼呼道:“大哥说端午就让我们几个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一年才一次的端午节啊,那么热闹怎么能错过呢,嘿嘿,我们打算偷着去。”
    荔水遥缓缓坐直身子,“只说了这一句就完了?”
    “哎呀嫂子,你别管,明日我带着她们过来找嫂子梳妆打扮,行不行嘛~”
    一边说着一边就拉着荔水遥的手撒娇。
    “好,明日你们全都到我院子里来,一个都不能少哦。”
    “谢谢嫂嫂,嫂嫂真好~”
    荔水遥心想,这是危及性命的事情,蒙炎粗心以为他一句话这些小娘子就会乖乖的听,殊不知她们为了凑热闹自有自己偷溜出门的法子。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几个天真烂漫的小娘子重现前世的悲剧。
    第054章 龙舟竞赛
    荷叶掩映下, 一尾侧鳞金黄的大鲤鱼一口咬下挂在鱼钩上的半截蚯蚓就想逃,却不想把鱼钩也咬进了嘴里,挣命似的摇头摆尾, 激荡起哗哗的水声,荔水遥戴上丝绢夹棉手套, 挑起鱼竿, 把那鲤鱼摘下扔了回去。
    金鳞大鲤鱼一沾水, 顿时迅速摆尾逃之夭夭。
    前世坍塌的那座石桥是一座岁月久远的古石桥,她得到外头传来的消息是死了七八个, 重伤的十多个,还有轻伤的数不清, 因是争看长乐公主举办的龙舟赛才导致的这一场惨祸,长乐公主被御史弹劾,皇帝陛下就下旨狠狠训斥了一顿, 罚没了其一千封邑,还严令禁止长乐公主再举办任何宴会和赛事, 勒令其在公主府中反省。
    长乐公主也因失去了这一项娱己的偏好而一直抑郁不平, 再后来就发生了那件惨事。
    想到此处,荔水遥就果断做出了决定, 明日强行把玉珠那几个小娘子留在我的院子里必会引起蒙炎的怀疑, 既然如此, 索性从源头杜绝此次悲剧的发生,多救几个人,只当为腹中孩儿积福。
    此时,九畹捧了一杯甜甜的玫瑰果饮走来, 荔水遥接在手里喝了一口便道:“去摘一筐子樱桃,备车, 我要去拜访长乐公主。”
    九畹虽疑惑却不多问,当即领命去了。
    ·
    长乐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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