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节

    如果是现在的余大人,我想,他肯定不会匆忙间落下什么了。”
    与学子们交流,从会试到殿试,入翰林院为官……
    半年多时间,足够让一个初入京城的考生有一场蜕变了。
    当然,再有变化,骨子里也还有改不掉的。
    “沉稳,”林云嫣晶亮眸子转了转,“看着沉稳而已。”
    林云静一愣。
    林云芳越发好奇,催她不要卖关子。
    “那日我晚你一步下楼,经过那雅间时我往里头看了一眼,”林云嫣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摆足了说悄悄话的气氛,“余大人坐在那儿没动,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他额头上冒了一层汗,你看,他多紧张啊。”
    林云静讶异地睁大眼睛,而后,转过头去,嘴巴抿着,眼中却都是笑。
    林云芳乐得不行,连问了几声“当真?”
    “真的呀,”林云嫣伸手把林云静的脸庞掰过来,看着她的眼睛,“我那时候就想着,肯定有戏!看看,我说对了吧?”
    “就你最厉害。”林云静嗔了她几眼。
    林云嫣没有作罢,继续追问:“你看他沉稳,然后呢?你就喜欢沉稳的?”
    林云静闹不过她:“就是跟他说话时,我觉得心里定,没有心浮气躁。旁的我没想那么多,是你这心眼多的,回来后问了我一回又一回,我才又仔细想了想。”
    想得认真了,也能多领会一些。
    尤其是,经历过一次糟糕的定亲之后,林云静很清楚自己想要的婚姻是什么样的。
    她道:“我说完了,轮到你了。”
    林云芳那好奇的眸子,一下子转向了林云嫣。
    林云嫣想打马虎眼,叫姐妹们看着,实在不好意思诓人。
    可她要怎么说呢?
    在外人眼中,她和徐简的初识,应该是在慈宁宫里,圣上有意赐婚,就把徐简带来了慈宁宫。
    只是自家长辈私下晓得,她和徐简早在那之前就凑在一块做桃核斋的生意了。
    姐妹们可能没有听长辈们提及,林云嫣胡说几句、长辈们也不会拆她台。
    “慈宁宫。”林云嫣想了想,选择说“真话”。
    当然,是从前的慈宁宫。
    永嘉十二年,她时隔数月进宫,就从皇太后那儿得到了“赐婚”的消息。
    没有让她消化多久,五六天之后,圣旨到了诚意伯府。
    她接了旨,得了一堆赏赐,第二天就进宫去谢恩了。
    那也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认识徐简。
    以前听过名号,知道些传言,好像也曾远远打过照面,但就像林云静在山道上压根没有看清余璞长什么样子,林云嫣也不晓得徐简到底什么模样。
    那天,她见到的是坐在轮椅上的徐简。
    宫门上铺了板子,才让轮椅能够顺利进出。
    两厢打了照面,目光在空中一碰,一时间谁也没有说出话来。
    尤其是徐简,不止沉默,神色也特别淡,淡得林云嫣心里突然一阵发憷。
    之后今时今日,林云嫣了解徐简性子,再回头去看那次相遇,她倒是能明白徐简了。
    徐简的沉默之中,带了几分愧疚。
    皇太后捧在掌心的宁安郡主,什么样的好儿郎寻不得?却被圣上赐婚给他这么个不良于行之人,是圣上对徐简的安抚,也确确实实委屈了她。
    那时候的徐简,还很年轻,没有经历过之后那么多的苦难,更没有学到她的一点儿阴阳怪气。
    “我那时候看着他,”林云嫣弯了弯眼,“好俊啊。我以为我父亲这样俊气的难得一见,没想到,第一眼看过去,他竟然没被父亲比下去。”
    林云静和林云芳都认真听着,没想到得了这么一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作了一团。
    第301章 心意到了就行(两更合一)
    林云嫣亦是笑着,笑容里还有许多她无法讲述出来的回忆。
    那日,把轮椅一直推到正殿前的是小于公公,而后,又有内侍过来,递了拐杖给徐简。
    徐简撑着拐杖站起来,动作并不算吃力。
    林云嫣没有伤过腿,不晓得这么“简单”地起身到底算什么状况,也就是在后来几年,她才听徐简说过些。
    因为自幼习武,哪怕一条腿废了,他当时还有两条胳膊与另一条腿能做支撑,他的腰背也还有力气。
    徐简先一步进去了,林云嫣落后几步。
    皇太后坐在罗汉床上,抬头看向他们两人,视线与林云嫣碰上时,老人家浅浅笑了笑。
    依着规矩,谢恩是要跪下行大礼的。
    皇太后却没有让人摆垫子,把两个人的礼数都免了。
    原因自然在徐简身上,他那腿伤还跪,就太折腾了。
    徐简落座,皇太后把林云嫣叫到身边坐了。
    握着她的手,皇太后一字一字说了些劝诫训导的话,都是历来定着的,说完了之后、借口疲乏去了寝殿,把这一处留给了徐简与林云嫣。
    从未打过交道的被赐婚的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生涩、疏离,明明白白的。
    如今回过头去想,林云嫣都忍不住好奇了,她本是个会说话的,怎么对上徐简,当时就都沉默了呢?
    想来,大抵是徐简当时太清冷了。
    偏他生得英俊,即便那般淡漠,都像是十五的白月光,冷得好看。
    后来,打破沉默的是徐简。
    “婚事定得突然,前几日听圣上的意思,婚议也是紧着办。”
    “郡主若有什么想法,只管开口。”
    “急归急,却也不能马虎委屈了。”
    说得很实在,意思也很明确。
    既然都接了圣旨,谁都没有本事去毁亲,那就只能照着办。
    人要往前看,同时,在前行时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起码仪程上少些委屈。
    林云嫣记得,她那时候笑了下,应了声“好”。
    第一次交流很是寻常。
    也就不到一刻钟,徐简起身告辞。
    他依旧拄着拐杖出去,重新坐回轮椅上,由小于公公推出慈宁宫外。
    林云嫣一路送他,听着轮子滚过青石板地砖的声音越来越远,而后转身往回走。
    架子宫门门槛上的木板,都已经撤了。
    再回到殿内,皇太后又坐在了老地方,朝她招了招手。
    “你是懂事孩子,”皇太后说,“既定下来了,就不想那些,往后好好过。”
    林云嫣多多少少听出了些娘娘的未尽之言。
    这门亲事最大的压力来自圣上那儿,娘娘未必全然满意。
    可她不会让皇太后与圣上因此起不必要的矛盾,想了想,道:“我对他并不了解,原都没有打过照面,但刚刚在外头遇见,您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我想的是‘哎呀他长得真俊’。”
    皇太后叫她逗笑了,打趣道:“哪有光看人俊不俊的?”
    “是不光看,但第一眼就得看,”林云嫣道,“往后他若是惹我生气了,看在他长得俊的份上,我让让他。”
    皇太后抚掌笑了。
    不能说是如释重负,起码,那是当天皇太后最真心的一个笑容。
    因此,转过一世之后,林云嫣这么告诉姐妹两人,也都是真心话。
    林云芳笑个不停,好奇问道:“那他惹你生气过吗?”
    林云嫣眨了眨眼睛。
    那可真是太多了。
    无论是从前,还是今生,别说是无意了,徐简故意阴阳怪气惹她都惹了好几次。
    可要说真的有多生气,还真没有。
    因为徐简拼命救过她。
    再是什么一条绳上的蚂蚱,绳子断时各寻生路也是常情,偏他们两个都一个赛一个的认真,没做过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
    哪怕是在最危急的时候,屋顶坍塌下来,徐简的本能也是推开她。
    虽说最后谁也没逃脱,但那一刻的选择,林云嫣始终记得。
    曾经经历过那些苦难与危机、真正走过了生死,再看一些所谓的置气,都变成了小打小闹,显得生动有趣起来。
    “气什么?”林云嫣捏了捏林云芳的鼻尖,“我们姐妹之中,就你是个急性子。往后有人惹你生气,你可不要真的跳起来,要沉住气、与他好好讲一番道理,讲得他心服口服。”
    林云芳“啊”了声。
    她最听林云嫣的教导了,也见过姐姐们遇事时的沉着冷静,只是……
    “心服口服吗?”她喃喃道,“碰着郑琉那种人,我能跟她讲道理,能讲得她原形毕露,但她可不会心服口服。”
    林云嫣愣了下。
    这儿,为什么会冒出来郑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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