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2节

    于是赵宁下令白衣派弟子收手。
    百姓正在兴头上,数不清的人正在陈述自己的苦难,无数人正要让白衣派给自己主持公道,白衣派突然停了手,宣布今日行动到此结束,人人皆感如鲠在喉。
    之前的痛快很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憋闷。
    有苦的百姓不断央求白衣派弟子为他们主持公道,起初是哭诉,到后来跪地拜请者络绎不绝——白衣派弟子在行动开始的时候,信心满满地拍胸膛保证,一定会解决每个人的苦难,维护每个人的公义。
    现在,他们还有亲友被关押在牢狱里,没有得到公正,有亲友躺在病榻上,没有得到赔偿,还有被抢走的粮食财物未曾拿回,有那么多欺负他们的官吏将士未曾被惩处......
    白衣派突然放手不做事了?
    不仅苦主难以接受,不相干的人都觉得虎头蛇尾,受了欺骗。
    官府的高官站了出来,当众保证会继续整肃官吏,汴梁日后绝对不会有枉法之事;军营的将领站了出来,在辕门前宣布他们会严肃军纪,往后将士们必定与民秋毫无犯;
    神教的大上师也站了出来,告诉信徒们,神教会约束好自己的弟子,保证日后的言行举止,一定符合神的意志。
    百姓信他们吗?
    有人信,有人不信。
    被主持公道了的人信,尚未被消灾解难的人不信。
    其他人将信将疑。
    许多百姓们感到憋闷、愤怒,白衣派弟子何尝不是如此?
    他们正要大展拳脚,好好表现,为自己赢得功勋与声望,赵宁突然要求他们停止行动,这就像风情万种的美人在怀里百般婉转,自己裤子都脱了,结果美人忽然消失不见,如何能不难受?
    更何况,现在他们还要看着顽固派、官府、宣武军堂而皇之站在人前,趁机表示他们与罪恶不共戴天,日后必定维护百姓公义的决心,从而收获百姓的信任与拥戴。
    好似之前这一场行动不是他们白衣派辛苦奋战的成绩,而是对方大义灭亲反躬自省主动配合的结果。
    难道他们白衣派是在给别人作嫁衣裳?
    闹了半天,怀里的美人不是不见了,而是在最情浓最妖娆的时候投入了敌人的怀抱,对方在那里卿卿我我也就算了,自己还要在一旁看着——简直是岂有此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衣派弟子皆感觉受了愚弄戏耍,无不恼羞成怒!
    这个时候,白衣派弟子中的大晋战士行动了起来。
    他们早已展开行动。
    第九零五章 失控
    这个时候,白衣派弟子中的大晋战士行动了起来。
    他们早已展开行动。
    从神战大军在汴梁驻扎开始,神教中的大晋战士就在行动,方鸣千方百计扩充白衣派的力量时,他们打着宣扬白衣派理念的幌子,在市井中不断向汴梁百姓灌输革新思想。
    他们行动规模很大,行动时间很长,效果显著。
    大晋战士不止是白衣派中有,市井里也有,而且很多——赵宁进入中原去徐州时,一品楼、长河船行的人手就同时大规模南下,他们临时渗透神教、官府、藩镇军有难度,混入市井却是轻而易举。
    市井中的大晋战士,以汴梁百姓的身份响应白衣派的行动,带动更多汴梁百姓相信白衣派,并把革新思想进一步深入传播。
    行动中,白衣派中的大晋战士有意淡化神的意志,着重强调公平正义、人人平等等理念,这既没有违背金光教核心教义,又让百姓潜移默化认同了革新思想。
    时至今日,不少汴梁百姓的思想认识已经跟以前不一样。
    尤其是年轻男女与热血壮士,他们奴性不重,革新思想对他们吸引力极大,都想获得真正的公平,不甘做牛马,更不想低人一等。
    在这些百姓心中,白衣派就是明月,光明伟岸不惹尘埃。
    在今天的行动中,白衣派中的大晋战士,包括已经被发展为大晋预备战士的人,不断向百姓宣告:
    今天就是他们一起获得公平正义的时候,这是一场战斗,更是一场战争,只要众人齐心协力,就能建立新的秩序!
    当白衣派弟子带着汴梁百姓,惩处了一批神教弟子、官府官吏,热情正高涨之际,赵宁下达了停止行动的命令,年轻男女、热血壮士们无不浑身难受。
    白衣派中的大晋战士之前已经说得明白,只有彻底消除人间罪恶,神的福光才会完全降临,人间才有真正的公平正义,姑息养奸就像是坐视一锅汤里有一只死老鼠,其结果只能是这锅汤越煮越坏。
    他们不甘心,无法接受这样的命令。
    市井中的大晋战士首先站了出来,振臂高呼,要继续这场惩奸除恶的行动,彻底肃清官府、军队中的罪恶,并朝官员、将领扔烂菜叶、土疙瘩。
    白衣派中的大晋战士接着站了出来。
    他们一方面呼应市井中的大晋战士,表示罪恶面前绝不退让;
    一方面游说其它白衣派弟子,认为停止行动是顽固派的诡计,是想让他们今天的战斗半途而废,令全城百姓对他们失望,使他们丧失在百姓中的威望与名声,日后站不住脚。
    百姓中的年轻男女、热血壮士,在大晋市井战士与白衣派战士的带动下,纷纷开始向那些宣称他们会整顿吏治、严明军纪的官员与将领扔烂菜叶、土疙瘩。
    没有烂菜叶、土疙瘩就扔鞋子,乃至吐口水。
    沉寂下来的汴梁百姓,很快就再度沸腾起来。
    白衣派中的非大晋战士弟子,眼见民意汹汹,自然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相继表明态度要求继续行动。
    城中各处的白衣派弟子,都派了代表找到赵宁,询问终止行动的缘由,并要求继续行动。
    赵宁表示很为难。
    这让众白衣派弟子很不满,其中的大晋战士依照计划,更是出声指责赵宁违背白衣派理念,大骂他要出卖白衣派换取一己富贵。
    “此战是白衣派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展开行动,践行神的意志,消除人间罪孽,干系重大。
    “成则白衣派站稳脚跟,败则白衣派有倾覆之忧,魏上师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为何还要半途而废,失信于信徒、百姓?”
    顶着左松林名号的左车儿,红着眼第一个质问赵宁。
    李虎怒气冲冲地道:“魏上师组建白衣派的时候,我等还以为魏上师是为信徒为神教着想,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魏上师该不会是利用曹州战败后的战士情绪,组建白衣派打着跟既得利益者作对的旗号,来壮大自己在神教的影响力吧?”
    赵宁一甩衣袖,一副你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样子:“胡说八道!”
    方鸣搓着手左右为难,既觉得左车儿、李虎大胆,又觉得他们说的不无道理。
    左车儿冷哼一声:“怎么是胡说?古往今来这种事还少吗?说是为了维护大伙儿的利益,带着大伙儿反抗权贵,等到势力一大,被权贵忌惮,就屈从于权贵的招揽,出卖大伙儿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
    “魏上师如果不是被顽固派收买,获得了自身利益,怎么会让我们终止行动,不顾此事对白衣派的危害?!”
    方鸣与褚元楠相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怀疑之色。
    赵宁煞气腾腾地瞪着左车儿:“竖子休要辱我!本座岂是那种人?让白衣派终止行动,乃是首席的意思!”
    “首席?”一听这话,方鸣、褚元楠等人莫不色变。
    左车儿继续冷哼:“魏上师以为搬出首席,就能压倒民心民意?
    “白衣派是在践行神的意志,散播神的福光,白衣派今日的战斗,是为了神教的大局与长远大计,首席身为神的仆人,怎么会站在众人的对立面?魏上师休要狡辩!”
    方鸣听得微微点头,暗暗寻思:
    首席是支持白衣派的,就算不想今日之事扩大,也不会亲自站出来违逆众意,把自己架在火上烤,魏上师这话得不到明证。
    “魏上师怎么不说话了?”
    左车儿一副不惧权贵的模样,直视赵宁的双目,并且咄咄逼人地道:“魏上师怕是没话说了吧?今日魏上师若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那就是背叛了白衣派!”
    说着他指了指周围的白衣派弟子,言辞愈发具有攻击性:“魏上师可以问问大伙儿,白衣派弟子会不会被小人利用,去成全一个小人的富贵!”
    众人虽然没有直接说不会,但都瞪着赵宁,等他回答。
    方鸣觉得左车儿实在太胆大了,竟然当众把魏安之置于独木桥上。他有些愧疚,左车儿毕竟是他招揽的,现在对方这么逼迫魏安之,他很担心魏安之日后迁怒于他。
    赵宁一副众意难违,而我一身清白的样子:“白衣派不是本座的白衣派,而是大伙儿的白衣派,大伙儿若是意见一致,本座难道还会站在大伙儿对立面?”
    得到他这个回答,众人面色一喜。
    左车儿当即抱拳道:“魏上师深明大义,我等都很欣慰!”
    说着,他转过身,大手一挥,仿佛自己才是白衣派首领:“通知下去,为了神的荣光,白衣派发誓彻底肃清汴梁罪孽!”
    众弟子齐声欢呼,纷纷领命而去,并且有很多人在路上跟左车儿交流,合计接下来的行动细节,仿佛左车儿才是自己人,比魏安之更值得信任。
    方鸣敏锐地察觉出不对:今天这么一闹,左车儿在白衣派与汴梁百姓中的声望会陡然提升一大截,若是接下来行动顺利,日后恐怕能跟魏安之抗衡一二。
    “魏上师......”
    方鸣正要说这件事,赵宁却摆了摆手打断他,吩咐道:“立即去行动。既然做了,就要把事情做成,声势大了众意难违,我在首席面前受到的诘难也会小一些。”
    方鸣心神一震,连忙带着人下去了。
    赵宁望着被人簇拥的左车儿,眸底掠过一抹笑意。
    接下来,白衣派、市井中的大晋战士,会到处宣扬今日是左车儿为他们发了声主持了公道,维护了白衣派大局,并使得疑虑重重的魏安之下定了决心站在他们那一边,保住了今日的行动。
    左车儿趁机好生表现,竖立威望,日后才好接手白衣派。
    至少是能跟方鸣平分秋色,控制白衣派。
    赵宁不可能一直呆在神教,事实上,汴梁之战后他就会离开,所以他得安排另外的人掌控白衣派这股力量,继续在神教内部奋战,执行瓦解神教的任务。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其实过来的白衣派弟子中,有一些是打算执行赵宁跟神教的命令,终止今日行动的,他们有的胆子小,有的是不愿忤逆神教。
    但他们来了之后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左车儿、李虎等人掌控了局面,现在赵宁都表明了态度,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认可,他们自然无法唱反调。
    ......
    “什么?白衣派又闹起来了?他们根本没有收手?”
    张京在跟赵宁一起去了一趟军营主持过大局后,就返回了帅府,眼下正在跟郭淮等人商议军机,陡然听到属下的禀报,既惊且怒。
    “神教这是要干什么?首席竟然胆敢蒙我?!”张京咬牙切齿一番,没有片刻犹豫,当即离开帅府去往神教总坛,找到小蝶。
    小蝶正跟手下上师仔细询问白衣派不肯终止行动的缘由、经过;张京前脚抵达大威宝殿,赵宁后脚就跟着进了门。
    “魏安之,你是怎么回事?”
    已经知道事情详情的小蝶,挥手让上师退下,简单跟杀气腾腾地张京说明过情况,便转头面色不善地看着赵宁。
    赵宁摊摊手,示意自己非常无辜:“首席,张帅,并非我不执行命令,实在是众意难违。当时的情况首席应该都知道了,我若是敢反对大伙儿的意见,顷刻间就会成为出卖白衣派的叛徒。”
    张京指责赵宁:“一派胡言!你要是约束不了白衣派,还做什么白衣派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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