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节

    变数太大了。
    “鸽子是往哪里飞的?”
    “薛京派人跟着呢,一有消息就来禀报。”
    殷稷点了下头,薛京虽没从蔡添喜那里学会怎么做奴才,却将这细致周到学了个十成。
    “皇上,您担心什么呢?”
    钟白眼见殷稷还是心事重重的,索性开了泥封,将酒坛递了过来,殷稷想了想还是接过喝了一口,他紧绷太久了,偶尔也该放纵一下。
    “楚镇回京的时间太巧了,不太像是一个人回来的。”
    殷稷说着挥了挥手,让玉春去外头守着门,两人没顾及身份,靠着桌椅坐在了地上。
    地龙的热气腾腾地熏上来,混着酒气越发醉人,钟白刚喝了一口酒觉得自己醉了,他挠挠头,有些没听明白。
    殷稷叹了口气,仰头灌了一口酒:“你算算时间,消息要传到边境,他的折子再送回京,这一来一回,时间往前一推,正是上林苑行刺的时候,他要么是觉得那是世家对朕下手了,要么就是……”
    他骤然想起太后离宫时的那句话——你以为哀家走了,这京城就太平了?你迟早会被人拉下马的,哀家等着那一天……
    上林苑的事,幕后黑手是你吗?靖安侯。
    “要么什么?”
    钟白茫然地看过来,眼底满满的都是清澈的愚蠢。
    殷稷叹了口气,和他碰了下酒坛子,自顾自喝酒再不肯言语。
    钟白忽然爬起来:“皇上,咱们出去打雪仗吧,这雪这么大,不出去可惜了。”
    殷稷一口酒险些喷出来,他无语地看着钟白,只是想想两个大男人在雪地里的情形他都觉得辣眼睛,连拒绝都懒得说,嫌弃地拎着酒坛子走远了,钟白没有跟过来,他已经有些醉了,抱着酒坛子在说胡话。
    殷稷屈膝坐在窗前的书案上,开了窗户看外头的雪,一天一夜了,还没有要停的意思,这场雪下的竟如此漫长。
    他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明明那只是雪而已,可他看着看着竟瞧见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的梅林,梅花傲立枝头,开得和那年在谢家梅林初遇谢蕴的时候一样好……
    “这梅花开得真好,”谢蕴眼见廖扶伤冒雪来了幽微殿,手里还捏着一支梅花,眼睛不由一亮,颇为感慨,“太医好雅兴。”
    廖扶伤连连摆手,苦笑了一声:“我一个只会读医书的书呆子哪里懂这些,是路上瞧见含章殿将一株破了花盆的梅花扔了出来,开的那么好,又刚巧就在我要走的路上,这才折了一支,姑姑要是喜欢就留下吧。”
    廖扶伤说着将梅花搁在了一旁,谢蕴却看着那花有些愣神,被含章殿扔出来的吗?
    那,是谁不喜欢呢?
    “姑姑,请伸手。”
    廖扶伤再次开口,谢蕴回神,将手搁在了脉枕上,却已经对廖扶伤不抱希望了。
    对方果然没看出什么来,还恭喜了她一句越发康健,谢蕴习以为常,转而问起张唯贤:“最近怎么也不见张院正?他先前说要带一个擅奇难杂症的大夫进宫来为我看诊,两天了也不见人。”
    廖扶伤不疑有他,闻言立刻保证:“回头我看见他就替姑姑催一催……姑姑若是不介意,我倒是也认识几个民间大夫,虽不如太医正统,也是家学渊源的。”
    “如此,有劳太医。”
    她道了谢,将人送出了门,不等转身的功夫,血沫又涌了上来,她随手擦了一下,却是刚擦完就又有血迹涌了上来,她愣了愣,两次?
    心口慌了一下,她垂眼看着手背上的血迹,有些回不过神来,冷不丁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良妃身边的奶嬷嬷跑了过来,满脸都是着急。
    谢蕴一惊:“安康出事了?”
    奶嬷嬷急得直摇头:“不是娘娘,是你,太后身边的青鸟姑娘冒雪回京了,正带着长信宫的人往这里来呢,谢姑娘,你快想法子躲一躲吧。”
    第351章 谢蕴的依仗
    太后当初被迫离宫,谢蕴功不可没,如今知道她落魄,太后自己回不来就遣了身边的亲信,这般急不可耐的姿态,足见恨意浓重。
    谢蕴掌心出了一层冷汗,却强自镇定下来:“多谢嬷嬷来送信,话已带到,快回去吧,莫要引火烧身。”
    奶嬷嬷却推着谢蕴进了门,压低声音问她:“姑娘如今可还有法子对付太后?”
    谢蕴不由苦笑,太后身居高位,又背靠世家,殷稷一个皇帝想要对付她都不甚容易,何况她一个宫人?
    “这些嬷嬷就不必管了,快些回去吧。”
    “姑娘这么说,就是没法子了?”
    谢蕴不由沉默。
    奶嬷嬷咬了咬牙,抬手关了房门,自怀里掏出样东西来:“娘娘嘱咐我了,若是姑娘没有法子,就让你换了我的衣裳,混出宫去,这是出宫办差的手令,姑娘拿好了,走了就别再回来了,这宫里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她说着就开始解衣裳,谢蕴连忙拦住她:“我走了你们怎么办?太后一看就知道是安康放了我,必定会迁怒于她。”
    “姑娘不必担心,娘娘好歹是窦家的人,我家大公子也在边境混出了些名声,太后怎么都要忌惮几分,不敢放肆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奶娘脸上却带着遮都遮不住的心慌,有那个继母在,窦安康如何能指望得上窦家?
    谢蕴摇了摇头:“嬷嬷回去吧,现在还不到出宫的时候,我不能走。”
    奶嬷嬷急了:“还不到时候?怎么才叫到时候?当初有皇上护着,太后还想用秽乱宫闱的罪名钉死你,现在皇上又不肯再管,现在不走,以后哪还有机会?”
    说话间外头传来脚步声,青鸟她们已经到了,奶嬷嬷脸色一白,情急之下竟上手要去脱谢蕴的衣裳:“你听我的,快换了衣裳走吧。”
    “嬷嬷!”
    谢蕴低喝一声打断了她,“不可以,我当真不能走。”
    她开了窗户推着奶嬷嬷爬了上去:“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我欠一个人一句肯定,我总得选他一回,快回去吧,别连累了良妃。”
    奶嬷嬷又气又急,眼见真的没办法说服她,只能从后门匆匆走了。
    正门处传来喧哗声,是门口的内侍拦住了青鸟。
    “对不住了青鸟姑娘,想进幽微殿需要皇上或者良妃娘娘的手令。”
    青鸟虽然是秦嬷嬷死后才上的位,一身凌厉的气势却丝毫不弱于掌宫多年的管事嬷嬷,她只轻飘飘扫了一眼两人,就看得他们后心发凉。
    “你这意思是太后的话不管用?”
    “奴才不敢,只是圣旨如此,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青鸟一声轻哂:“我为难你们做什么……”
    两人正要松口气,就听她语气陡然冷沉下去,“是你们在为难我,来人,把这两个碍事的东西给我架开!”
    长信宫人一拥而上,将两个内侍死死压在了雪地里。
    眼见他们再不能动弹,青鸟才冷笑一声:“敢和太后作对?也不看看自己的骨头几两重。”
    她抬脚,踩着一人的手背径直进了幽微殿,身后几个孔武有力的嬷嬷立刻跟上,一人快走两步哐地一脚踹开了房门。
    谢蕴眼看着奶嬷嬷不见了影子,伸手正要关窗户就被众人抓了个正着。
    见到眼前这幅场景,长信宫人立刻误会了。
    “还想跑?给我拿下!”
    青鸟一声令下,几个嬷嬷立刻上前将谢蕴押了起来,连拉带拽地带到了青鸟面前。
    “昔日因,今日果,谢蕴姑姑当初做局陷害太后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皇上厌弃的一天吧?”
    她说着却又笑起来:“虽然你很不识时务,可我还是要感激你,若非你对秦嬷嬷下手,我至今都没有出头之日,所以今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谢蕴脸色苍白:“就算是太后也不能无故杀害宫人,罪名呢?”
    看出她的强自镇定,青鸟叹了口气:“怎么能是太后想杀姑姑你呢?是你受不了身份一落千丈,备受打击,所以自缢而亡,我们只是迟来一步,没能救下姑姑你而已。”
    “你!”
    谢蕴剧烈挣扎起来,却被两个嬷嬷死死押着动弹不得。
    她的反应在青鸟意料之中,却多少有些失望,原来世家女在面临死亡时也是这幅惊慌失措的样子,连当初的贵女魁首也是这般……她还以为能有多不一样。
    “送谢蕴姑姑上路吧,”她有些意兴阑珊,“太后还等着咱们回信呢,再迟一些,今日可就出不了宫了。”
    “是!”
    嬷嬷们立刻应声,自怀里掏出白绫来抛上了房梁,将谢蕴硬生生抬上了椅子。
    “谢蕴姑姑一路好走。”
    青鸟颔首一礼,似是不忍般转身看向门外,“真是一场好雪啊……听说姑姑喜欢雪,就当是这雪在为你陪葬吧。”
    “只怕是,会为我陪葬的,是你们荀家。”
    谢蕴忽然开口,她已然被白绫勒住了脖子,白绫系的要高一些,她立起脚尖才勉强支撑,可长信宫的人却只要动一动手,她今日便必死无疑。
    然而她的语气却冷静得出奇,饶是青鸟胜券在握也听得有一瞬间的愣神。
    回神后她捧场似的拍了两下巴掌,语气里却满是嘲讽:“姑姑这种时候还能逞强威胁我们,实在是让人意外,只是手段太愚蠢了些,你莫不是觉得你出了事,皇上会为你报仇?他自身难保,如何管得了你?”
    谢蕴扯了下嘴角:“究竟是谁愚蠢?太后以为回宫后的处境我会一无所知?会毫无准备地任人宰割?”
    青鸟脸色微微一变,却越发不以为然:“在这宫里,你能依靠的不是皇上就是良妃,良妃确实得到了消息,可太后命她抄写经文静心,别说今日,怕是年前她都出不了长年殿了,谢蕴姑姑,你还有什么依仗?”
    “依仗?”谢蕴费力开口,却满是桀骜,“我何须依仗旁人?回宫前我便做了准备,世人遍寻不到的荀宜禄荀大人,在我手里。”
    第352章 想他了
    青鸟一惊,她万万没想到会从谢蕴口中听见这么一句话。
    当初荀宜禄失踪的时候,荀家人心惶惶,可没多久太后就修书荀家,说荀宜禄只是为避锋芒才假借失踪,并一手扶持荀玉书上位。
    可局面虽然因为太后的威压暂时稳定了下来,荀宜禄却始终不见踪影,众人面上不说,心里多少都有些犯嘀咕。
    青鸟跟在太后身边,有件事比旁人更清楚,那就是荀宜禄并没有和太后联系,如此一来,她也就越发怀疑这所谓的“假失踪”才是假的。
    故而谢蕴这话一出来,她心思瞬间就乱了,可她不敢承认,只能色厉内荏地叱骂:“口出狂言,家主何等人物,怎么可能为你所擒?还不快送她上路!”
    “你想清楚了!”
    谢蕴一声厉喝,将准备动手的长信宫人们镇在了原地,“我若出事,荀氏必亡!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青鸟只是荀家的下人,自然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被这么一问当即就有些进退两难。
    “青鸟姑娘,事关荀家生死,你却如此犹豫不决,你的主子当真姓荀吗?”
    谢蕴再次开口,将青鸟往绝路上逼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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