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也想弄一个试管婴儿来玩玩。”
    一个长发长得不可思议的绝美少女大声的宣告著,而她怀中正睡著一个莫约六七岁的东方小娃娃。长发及膝的东方美少女说话的对象当然不是已熟睡的小娃娃,而是娃娃的娘──古泉莲吟小姐是也。
    从堆积如山的资料中抬头,一张已然有二十五岁“高龄”却仍是娃娃面孔的古泉莲吟以著不甚苟同的眼光瞪了美少女一眼。
    “开什么玩笑。”
    “才不是!想想看,一个完全承袭自我的骨血,有我的脸孔、我的头脑,我的一切一切,最重要的,在‘制造’时,多放一点‘乖巧’因子,让我当了妈妈之后不会太辛苦,这不就是试管婴儿的好处吗?不仅可以决定生男生女,又可以去芜存菁,加上你所一向致力研究的,搞不好当真可以分解遗传分子的各种‘成份’,那么你一定要记得多抓一把‘乖巧’放在我要植入体内的胚胎中。”
    这就是非专业研究人员的好处,可以不负责任地去天马行空、异想天开,然后大丢难题给那些必须亲自去研究实验个半死不活的人。尤其眼前这位貌似天使,其实一肚子恶魔的ㄚ头更是个中翘楚!
    “洛洛,我想你还是早日回台湾去管管你父母大人的好事算了。”古泉莲吟压根儿不屑与她去讨论试管婴儿的事,任何人都不能基于“好玩”与“好奇”的情形下去亵渎一个生命。她是这方面的专家,更加不能忍受胎儿的制造只成了一种“商品”式的产生,那根本是失了当初试管婴儿研究成功的最初美意──帮助全世界因故无法受孕的夫妻,为渴求子女的夫妻创造希望。
    那个唤做洛洛的小#x59d1;#x5a18;,姓耿名静柔,别号洛洛,十九颇有余,二十尚不足,目前正处于含苞待放、娇美无比的青春年华。听到古泉莲吟根本不打算与她讨论这话题,并乾脆以转移的方式视而不见,一迳儿道:“古泉,你也知道再几天我就得回去了,看在我回去后铁定会无聊至死的份上,难道您就不能施舍一会儿研究后的残羹剩饭给我玩儿吗?即使只是资料报告也是好的。”
    “然后让你一步一步地鲸吞蚕食?呵,免了,对付你这种人,最好的方式是一开始就硬心肠到底。你哪,去担心你那个不小心跳出来的未婚夫吧!”古泉莲吟摘下鼻梁的黑框眼镜,表示她今天的工作告一段落,走过来抱起熟睡的女儿往卧房走去。
    小丹芙,她的女儿,也是“他”的女儿。
    承袭了他墨绿得奇特的眼眸与雷同的轮廓,让她可以轻易地在每一次看女儿的同时,也见到了他的形貌。
    遗传真是不可思议的事,即使是未经“他”同意而创造了与他共有的孩子,她所存的心态绝非冷血自私的专为研究或其他,而是为了一份挚情。
    或许二十五年的生命,在情感的阶段依然是一张白卷,但因著心性的成长洗练,她至少知道了在十八岁那年的执著可以用什么下注解。
    那是一种倾心、一种爱恋。起始于父母无故遭恐怖份子抓走,再由他解救了所有科学家平安回家;那时“死神”这名号成为那数十位科技人才所崇敬一时的英雄。
    向来单纯的生活***中,知道了在另一种称为“黑道”的空间中,有一位死神,是专生来扫荡社会败类的清道夫。那时她也只是好奇罢了;因著好奇,偷偷取得了密码,进入电脑程式中,偷读了国家列为极机密的档案,了解了东方磊这个人。
    然后在跟踪他的那四个月内,有关他的各种马路传闻,几近被神化地一一被她得知。
    爱情也可以那般滋生的吗?没有面对面、没有接触了解,却又轻易地沦落一颗芳心。可以用“著迷”来解释吗?那为什么七年了,她依然没有清醒?谁会因著对偶像疯狂地崇拜而咬牙受孕,生下一个孩子,捱了十个月的害喜之苦,经历非人的剧痛,即使在产房熬了两天,承受那种比死更可怖的折磨,她依然不曾有一丝丝的后悔与怨怼;有的,只是想着:如果剖腹生产就好了。
    这是她选择的爱法,单恋、拥有、不伤人也不伤己。只是总有些遗憾吧?
    洛洛研视她呆怔的面孔许久,漂亮的黑眸调皮地闪动黠光,凑向古泉莲吟耳边道:“我说,处女妈妈,几时决定向我坦言提供娃娃另一半生命的男人是谁?”
    “洛洛。”她颊生芙蓉,低语:“既然我今生今世不会再见到他,那么我又何须再说些什么?你休想在此中大作文章。”
    洛洛抓过她的长发辫子,漫不经心地甩著玩:“那是否代表著古泉大姑娘毕生唯一的爱情已经画下句点了?”
    “我一向就觉得你太多管闲事,能活到二十岁算是奇迹了。”古泉莲吟替女儿盖好被子,再度避答。
    “除非你有寻找第二春的想法,可是我知道你死心眼得很,过了这个村,就绝对没那个店了。基于朋友立场,我当然得两肋插刀才行!”洛洛说得正气凛然,也不怕老天听不过去,劈下一道雷来轰昏她。
    两肋插刀?她根本是为了好玩才硬凑上来的。与她相识了两年,古泉莲吟早怕了她层出不穷的把戏,最终的目标就是要逼她说出小丹芙的爹是何许人也!
    “洛洛,先搞好你自己的事吧!”
    “那家伙不会是问题,回到台湾吓他一吓,包他今生今世再也不敢出现在我面前。不好玩啦!你的事比较有趣。”
    古泉莲吟忍不住大翻白眼,虽然她十分喜欢这个朋友,但她此刻万分希望她早日被空投回台湾,去忙别的事,别再来烦她了。
    可能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求,洛洛姑娘腰间的通讯器亮起了紫色灯号。
    洛洛看了眼:“艾瑞克找我,可能是要替我饯行,要不要一起去?”
    谢天谢地。她忍不住双手合十:“我还有功课要准备。”
    真是不给面子,洛洛耸肩:“好吧!我走了,第一目标达不到,第二目标我就非要达到不可!必台湾前,我一定要取得有关试管婴儿的资料。”话完,自行开门走了。
    古泉莲吟低低叹了口气,为自己交友的眼光感到怀疑。
    轻抚著女儿又直又亮的乌黑柔发,她沉浸于苦涩的回忆中,太多人想探知娃娃的父亲是谁;从当初帮助她植入胚胎的冈田樱子,到提供她麻醉针的汤森吉勃特,再到父母,以及研究所的同事。
    未婚妈妈不是太诡异的情况,但她的动机、她的想法,以及她尚年轻得连男人也不曾接触过,在在都使认识她的人狐疑她执意制造生命的原因。
    这是她决意独自收藏的回忆,唯一有资格知道的人是小丹芙,不过也得等到她长到十八岁,成人了,她才会告知;在那之前,都是她专有的。连“他”也不能知道。
    但心中偶然涌现的失落,又代表了什么?
    “一个人”的恋情既是自己选的,就没有喊寂寞的权利。
    这个选择决定了她必须独自走完一条孤单的路。
    那么,心中的若有所盼是为了什么?
    这是一个聚集了全美国顶尖科学家的宴会,每一个人的学历头衔全加起来足以填满太平洋。
    他会在受邀约的行列,不仅收邀请卡的门从疑惑,连他自己也感到突兀好笑。他是个律师,在身份上;对这票只知孜孜不倦研究科技的单纯高知识份子而言,他简直是声名狼藉的人物了,成天与罪恶打交道。
    东方磊并不打算上去饭店的二楼加入那一大票专业人才,他只能留在一楼的大厅,盘桓在接待处的小厅。如鹰般的利眸,一一扫视陆续而来的客人。
    很难说今天晚上前来会有什么收获,太轻易取得的情报都是值得怀疑的;尤其提供情报的人是沈拓宇那家伙。结过婚的男人都有些昏庸倾向;“婚”者,被女人弄“昏头”也,伟大的中国老祖先。
    昏了头的男人当然也会设计别的男人也去昏头一番;无疑的,那正是沈拓宇的目的。
    沈拓宇所暗示的线索皆是妙龄女子,东方磊要不那么想都很困难。实在是近四十年来他绝少在工作之外的时间去参与不必要的聚会,在他少有的空闲时刻,他去征服喜玛拉雅山、富士山凡是著名的山景名胜、山光水色都是他计画会去的地方。
    而他今天之所以会来,连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些请帖每年都会寄到他的事务所,而他也一律不参加的,但,今天却例外了!可能是寂寞吧!也或者一时心血来潮。
    他的最佳敌人雷煌在美国失踪两年了,根据可靠的消锨他目前人在台湾;少了一个劲敌,再有挑战性的工作都提不起人旺盛的兴趣。再加上近来著实没啥子玩的事件让他全神贯注,所以在穷极无聊下,勉强相信沈拓宇的“线索”来此逛一圈。
    老实说,真***无聊死人。
    不消等到宴会正式开始,相信捱不了五分钟他就会决定回公寓找旅游手册挑一个地方去度个十天半个月的假,来重拾自己一身的精神。
    老了吗?三十九岁的“高龄”已近不惑,虽嫉恶如仇的正义未灭,却已有些倦了。
    这样的日子,会有改变的一天吗?很难去幻想当他七十岁了,耳重目盲,抖著双手握枪、蹒跚地去追逐恐怖份子,然后缉到坏人的原因不是他宝刀未老,而是坏人基于敬老尊贤的理由自动投降老天英雄的末路是狗熊,没人能例外,真是可笑,不是吗?
    好了,够了,他没理由再在这边没意义地杵著不走,净是想一些可笑的事。
    东方磊搁下手中的威士忌,缓缓往门口走去。
    “先生?”
    不会是在叫他吧?
    “先生,等一等!”
    那个陌生的男中音急切地由远而近向他前来。东方磊疑惑且不悦地拧眉转过身。
    “什么事?”
    迫人的气势使得男侍一时之间噤口不语,待回过神,他口气含怒地道:“先生,你怎么忍心弃自己的小阿不顾,就想一走了之?”
    “小阿?”东方磊的浓眉纠结成一直线,反问著那位年轻却不畏于他的男侍。现今世上,能这么有勇气的人不多了,是个不错的男孩,但愚笨!“我没有孩子。”
    “先生,你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这么相似的面孔,您怎么能一再否认你俩的血缘关系?”侍者气愤地弯身抱起一名莫约五六岁的漂亮东方娃娃。不由分说地塞到东方磊的怀中:“看看她,在场惫有比你俩更相似的父女吗?你要是再否认,我会报警处理的。”话完很神气地转身走了。
    东方磊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侍者的态度问题,一迳儿地沉浸在自己无比的震惊当中,直直队著怀中盈泪欲垂,也同时大张好奇双眸回视他的女娃儿。
    像他!
    见鬼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轮廓像得连他要出口否认一件自己绝不可能做出的事都必须再三犹豫,尤其那一双墨绿而少见的眼眸;除了他母亲,全世界还没遇到第二个能有这种眼眸的人。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看起来像是要哭了,双手抓住他领子眯起了眼
    “呃!别哭,乖乖的”东方磊生平第一次感到无助又笨拙,不擅长笑的脸皮一时之间若要挤出温柔的线条,简直是强“皮”所难了。高难度的动作最好还是回家多练几次再施展,否则极有可能弄巧成拙。活了三十九年,他从未有机会与任何一位小阿接触,只希望怀中的小娃娃不是那种会哭得天地变色的恐怖分子。
    小女娃吸了吸鼻子,一手指向二楼的扶梯,童稚且甜腻的声音低唤著:“妈妈。”
    是了,妈妈!小阿子总会有母亲吧?如果他想明白这情况,最好找到她的母亲。东方磊低声问著:“你叫什么名字?”
    “丹芙,六岁了。”小女娃天真地看着他,已没有哭意,看来很满意她目前所在的高度,而一双相同的绿眼更让她倍觉亲切;即使他有一张严肃得足以吓坏人的脸!但无妨的,小丹芙对东方磊露出纯稚的天使笑容。
    看得东方磊感动不已,心中汹涌出一股奇特的感觉,好似,又重新拥有了亲人一般的激越但,小女孩与他绝不可能有血缘关系的!
    他并不放纵,也不会与女人有任何纠葛。即使是纾解生理上的需要,他也是做了完全的防护。没有女人会有机会生下他的骨肉,挑上这种生死边缘的职业,他向来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孑然一身好过拖累他人,即使偶有寂寞也只能笑自己活该。
    也许小丹芙只是恰巧像自己罢了,天下间没有血缘却相似的人并不是没有。只是他心中在期待些什么?
    “丹芙,妈妈叫什么名字?爸爸呢?”此刻已能自然地和颜悦色,纯真的小阿让人竖不起黑暗的防卫。甩开所有异想天开的心思,首要就是替她找到父母,然后学刚才那位神气的侍者一般,好好地数落那对失职的父母一番。
    “妈妈?哦,古泉莲吟。爸爸,没有。”
    “没有?”东方磊玩味著这两个字──没有?
    “不是每个人都有爹地的。”小丹芙说了句流利且成熟的话。
    东方磊再度深思地看向这张与自己酷似的小脸。似乎,有件诡异且精彩的事正在发生,而他好死不死的,正是其中要角之一!但没有掌控权,一切的关键系于那个母亲──古泉莲吟。
    好吧!既然解决此事能令他心安且满足好奇心,他有什么理由去坚持不上二楼会会那位孩子的母亲呢?顺便问问所谓“没有”的意思。
    “妈妈。”古泉丹芙扯著他西装领子,轻轻叫著。
    “小痹,咱们就上二楼找妈妈去,好不好?”
    逗得小丹芙笑出天使纯净面孔。这不是个聒噪的小阿,有些怕生,有些奇特的成熟,再加上那双闪动黠光的绿眸,她是个聪明的孩子,漂亮且聪明,而且像他。
    东方磊自然而然地浮现一种类似父爱的情潮。也许是失去家人太多年了吧,致使他轻易感动。笑了一笑,就要转身往二楼的扶梯走去。
    一声慌乱的脚步声正巧由那方向传来,间或传著踉跄,使人对来人的行路安全感到忧心。
    “娃娃!我的老天,你怎么自己跑下来了?”
    古泉莲吟如释重负地低呼著,全然不在乎三寸高的鞋跟差点使她跌断脖子。待她奔近时,才发现女儿被一个高大俊挺的东方男子抱在怀中,而她不知该为这情形感到感谢还是忧心──看起来像是男子捡到了丹芙,但某方面来看也可以看成这男子正在诱拐小阿子呀!
    戴上她五百度的近视眼镜,小心翼翼地接近他们。
    小丹芙开心叫著:“妈妈,叔叔是好人。”
    那个“好人”终于与她面对面了!
    而她几乎希望他永不会回头!强烈的震惊罩上她所有感官,昏厥似乎是最好的逃避方式,但身为一个母亲,已失去“柔弱”的资格,她只能低呼著:“我的老天”
    是东方磊!那个她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见到的男人,也是倒楣被她偷了种的人
    “你?”东方磊眯起了眼打量眼前这名美丽且奇异年轻的“妈妈。”
    她令他熟悉,惯于记忆与思考的大脑正在整理某些尘封的记忆,当然更不会忽略她几欲昏厥的表情与恐惧。
    “我们见过。”他第一句话便是肯定句。
    “没有,我没见过你!”古泉莲吟伸手就要抱过小阿,惊吓得不敢看他凌厉的眼。心中抖得都快散成碎片了。“孩子还我!”
    东方磊没有将丹芙交给她,反而伸出一手擒住她下巴,打量了许久:“中日美混血儿,七年前曾一度跟踪过我的小女孩,是吧?”
    古泉莲吟只能倒抽一口冷气,完了,她真的要昏倒了,但他接下来的动作又将她吓回了神。
    “走,咱们好好谈一谈。”
    “谈?有什么好谈的?娃娃不是你的孩子”完啦!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古泉莲吟已能会意,差点因为一时失言而咬掉自己的舌头谢罪。
    “嗯?”如果说之前他对那种可能性持完全否定的态度,也因眼前这位小美人仓皇失措的态度而起了八成的笃定。
    “没有,我我是说”古泉莲吟已经吓坏得口不由心,倾倒出来的话有一半是颠三倒四的。
    “你还是什么都别说吧!走。”牢握住她瘦小的肩头,强将她给“掳”了出去。
    不明内情的外人看来,这是一幅很棒的天伦之乐图;至于实际情况嘛看各人怎么去想喽!至少在小丹芙的眼中看来,情况并不太糟。
    最糟的恐怕只有一个人了,而她还得绞尽脑汁给东方磊一个交代。唉!老天保佑她。
    一般而言,不婚生子的妈妈在多年后被孩子的爹逮个正著的情形,应当是母亲因爱生恨,万般委屈;而父亲则是暴跳如雷,指著母亲大吼大叫。而前提是:两人心中还深深爱著对方。
    不过,他们这一对的情形是不能以“常态”来论定的,既不曾“上床”也不曾“因误会而分手”而在多年后的现在当然更没有火爆的场面──不过,快了。
    古泉莲吟心中悲惨地祈祷著。
    此时他们已回到她的公寓,因为比较之下,她住的地方比较近,而东方磊急欲了解事件的真相。
    真该死!要不是在乍见一刻仓皇失措,她也不会让东方磊起疑,进而肯定他与她必有所关联。这个生存在灰色地带的人,拥有非常人可及的敏锐思绪,而她居然在一照面就兵败如山倒,丢了一切筹码。是她太害怕了?还是太笨了?
    一踏入屋内,东方磊将小丹芙交到她手上,便四下巡视起她住的地方,包括她的工作室,以及满墙的研究书籍,当然也无可避免地看到“试管婴儿”方面的报告;看到这一柜书时,他眼光若有所悟,也添上几许怒意地扫了她一眼。吓得古泉莲吟又想昏倒了事!
    老天,他不会自行演译,然后下定论吧?彷佛早已肯定孩子是他的一般。他至少得求证一下呀!不是吗?
    “妈妈,你弄疼我了!”小丹芙挣扎著。
    “哦,对不起。娃娃,你先回房间玩好吗?”
    “好。”
    目送女儿回房后,才收回眼光。东方磊已坐在她前面,凌厉的眼光牢牢擒住她怯生生的眼。
    “该死的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声音很轻,很低沉,却也蕴含不容忽视的严厉。
    “我我”她急得口吃,吓得一句话也挤不出来。娇怯的身子直往沙发深处缩去,不自觉地几乎将自己缩成一团来逃避。
    东方磊在下一秒抓住她双肩,要不是她是女人,他早一把提起她,揍她一顿再说了!
    “收起你的恐惧!要昏倒也等把事情交代完了再去昏!”见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睁得快要跳出眼眶了,他才有些挫败地放松力道,明白了这小女人胆子相当的小哼!这么胆小的女人居然敢做这么大胆的事──如果情况真如他所料想的话!
    不过,方式可能要改一改。
    “来,告诉我,你的名字?”即使他早已从丹芙口中知道。不过要诱哄出答案,得先让对方失去戒心,他得慢慢来,好生压住自己内心的愤怒。
    东方磊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古泉莲吟吓得更呆了,一心想着他是否气疯了?明明他眼中的讯锨巴不得宰了她,怎么他的口气却温柔得醉人呢?
    看着她依然没有起色的呆面孔,东方磊渐渐沉不住气,低吼了一声:“丹芙是不是我的孩子?”
    “是!呀不我是说”在直觉地冲口说出答案后,莲吟才警觉到自己犯了大错。老天,他根本没证据,而她居然轻易地被吓出了答案?完蛋了,这下子他们之间永远撇清不了关系了。
    “***,‘是’?你给我说清楚,我几时与你上过床?还不小心留了种在你体内让你生下孩子?”东方磊抑制的怒气全展现在低声咆哮中。
    “我我”
    他一把揪起她:“你再给我结巴一次看看!”
    “放开我啦!”古泉莲吟腾空的双脚正努力地找寻地板,可见他将她提得满高的。
    见到她脸色泛青,东方磊终于意识到她好歹也是个女人,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太粗暴,即使她的行为该死透了。将她丢回沙发中,他烦躁得抽起烟,在她的前方踱起了步子,乾脆自己推演最接近的想法。实在是因为这个女人只会吓个半死“我”个不停,那么,只有以他来假设答案,由她来点头与摇头了。
    拷问这种“犯人”并不算棘手,而且她生嫩得很,比起二十年来他遇到的亡命之徒而言好解决多了。只是满心的错愕与狂怒使他乱了章法,无法平心静气,随著答案的揭晓,他与她之间的关系霎时复杂得不可思议;并不是此时拷问个一清二楚就代表事情可以告终结了。
    他们共同有了一个女儿!
    就是这一点理由!懊死的!这女人是怎么做到的?打他十七岁开荤之后,与他上过床的女人从没一个“有幸”孕育他的孩子,而这个与他素昧平生的小女人居然做到了?尤其重点是他们不曾上过床!
    不,现在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刻,身为一个父亲,他总该弄清楚孩子是怎么来的吧?也许更坏的答案还等著他领受呢!被他气得中风提早老化都有可能。
    “我们不曾上过床,对不对?”
    他沉重的声音挟其幽深的眼色扫向她,古泉莲吟猛吞了一口口水,战战兢兢地点头,漂亮的脸蛋涌上羞怯的潮红。虽然已是一个孩子的妈了,但她仍是一个处子,听他问这种话,想不羞怯都难。
    东方磊没有分神注意她的怪异,一迳沉浸在自己思维之中撷取所有重点加以吸收。再问:“那,你如何取得我的精子?我不曾上过精子银行。”
    “我”她又紧张了。
    他压下叹气的欲望:“没有人给你,对不对?”
    “嗯。”“那──”他双手撑住她沙发两边的扶手:“你怎么偷到我的种?为什么我不知道?”
    古泉莲吟闭上眼,凝聚勇气颤道:“麻醉枪我射了你一枪”老天爷,她早知道做坏事会有报应的,但──怎么来得这么快呢?
    他会恨她的,他一定会恨她,而她这辈子最怕承受的就是他的恨。可是,这个一身强悍深沉的男人,从不曾有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的记录,他是“死神”不是吗?与奸邪恶人周旋了大半辈子,所向无敌。而今,只要他想知道,她是怎么也瞒不了的。
    偷偷觑著他无情的面孔,心中再度叹气;他不会手下留情的,她知道。在他而言,她只是个小偷,再没有其他的了。
    东方磊正在回想六、七年前的记忆。印象中,他从未被射昏而不追究的,而那机会微乎其微,并且不曾发生在那些年。
    “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不记得?”
    “在巴克酒店的后面暗巷中,我”
    她的叙述因他表情的恍然而住了口,心惊胆战地看他眼神由深思转愠怒,有许多次,古泉莲吟相信他正企图一把捏死她的!
    “说下去!”他渐渐想起了某些事。
    古泉莲吟战战兢兢地说起了当年的每一个细节,一双惶然的眼直盯著自己绞动的双手,知道东方磊会气炸,但在害怕中,她却又矛盾地松了一口气。这秘密埋在心中七年了,如同一只沉重的包袱,以及累加而上的罪恶感,时时让她羞愧得喘不过气来。如今,她能一吐为快,让孩子的爹明白这一切,不管结局是好是坏,至少,她永远不必再担心下去了。
    说完后,她依然不敢抬头,像被告等法官裁决一般,她的命运在此刻全操纵在他手上。
    东方磊并没有预期中的火山爆发。可以说是因为活了近四十年,世面见多了,不会太容易翻;也可以说是最大的怒气在得知小丹芙是他女儿时已发挥过了,再没更多的气了;也或者,是一种接近钦佩的心情取代怒意吧!
    是的,钦佩!
    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居然能在十八岁那年轻易制伏了他五分钟,还让他不知不觉?三十九年来前所未有,连那些危害世人的大奸大恶之徒都没她的高竿。五分钟!五分钟足够他东方磊死一百次了。
    可是,接下来的问题可就不怎么令人舒服了。东方磊一手托起古泉莲吟几乎埋到脖子中的下巴来与他直视。眼神有些冷冽地低问:“为什么要偷我的种?为什么是我?”如果她当真想孩子想疯了,大可与她的爱侣生一个,好过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不然,多的是精子银行可以供她选择,她何须大费周章偷他的种?他没有忘记她曾暗中跟踪他数个月的事实。
    天哪!这样的拷问无止境吗?古泉莲吟虚弱地低叹著,最困难的是,她无法给他真实的答案。
    她不禁天真地幻想着,如果她对他抛出一个媚眼,然后狐媚地说:因为我爱你──结局会不会是他感动不休地深吻她,一如电影中夸张的情节一般?但,不小心接触到他那双冷峻的利眼,所有的幻想立即化为泡沫消失不见,恐怕有点技术上的困难。这么冷硬的男人,吓也吓死人了,很难幻想他热情洋溢的面孔。不过,有个地方很奇怪,她怎么会渐渐不太怕他了?
    是因为秘密已托出,还是他像纸老虎?但他依然一样慑人呀!
    “古泉小姐!必答我的问题。”东方磊几乎快要不能忍受这女人胆敢在他拷问时却魂游太虚。吼了一声,成功地看到她再度受惊如小媳妇。
    “你比较特别。”她深吸一口气,决定给一个最糟的答案。
    “特别?”
    “是的我要制造一个天才女儿,我要知道我的基因与‘死神’结合会有什么可能性!那是──我的研究,我生女儿的目的,也是我千方百计跟踪你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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