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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殿下当真不明白?”谢樽偏头看着陆景渊,眼中带笑,见陆景渊仍是摇了摇头,才继续道,
    “自古帝王见天下太平,国力日盛,便多喜益事边功,说来也不过一个争字而已。”
    “但穷兵黩武,争斗不断,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呢?史书上的几笔功绩而已,但这种收获而付出的代价,书中想必已然尽言,所以……值得吗?”
    “徒扰太平而已。”
    如今边境之苦倒还不算凄惨,毕竟当今陛下重文轻武,倒是不重边功,但这也不代表边境的争斗就已然消弭。
    那些争斗,就谢樽从赵泽风那里听来的就不知凡几。
    因为军务庞杂,并非所有将领的任免都需经过皇帝的案前,作为镇北大将军的赵磬,拥有直接封赏地方一些将领的权力。
    军中有功当赏已是必然,但边境太平的年代里,积累军功可并非易事。
    但可求的功劳少了,追名逐利者却是一个不少。
    如此一来,自有有心人出手,自导自演。
    故意挑起事端,再出手镇压已然是最常见的手段了,虽然齐王和赵磬治下极严,这种情况一经发现便是严惩,但依然难以遏制。
    中正殿上不重边功尚且如此,先帝重武益边时是怎样的光景,难以想象。
    无数将士死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争功之中,边境百姓皆弃乡而逃,城郭只余下断壁残垣被风沙掩埋。
    “徐老先生不已然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吗?”
    “为取小利而战骨荒外是错,但究起其源头,仍是人之争斗,而不争是遏制祸乱的方法,凡是可为,但不争己利,如此方得天下太平。”
    但这说到底,需要一个人所求为苍生而非己身,并不将平生之志桎梏在所谓名利之中。
    陆景渊似是听明白了一般,他垂眸看着下方近在咫尺的灯火,觉得那灯火好伸手就能触碰,他并未对谢樽的回答作出什么回应,而是换了个问题:
    “哥哥应当知道吧,如今的诸位皇子之中不乏能人,这太子之位看似稳固,但未来我也未必能够顺利继位。”
    “而在宫外,齐王与父皇的关系,也已经日益疏远。”
    听出了这话中的意思,谢樽有些有些惊讶,随后缓缓地偏头看去,却只能看见陆景渊的发顶。
    他着实没想到,陆景渊如今已经能想到这些事了。
    但他也并不为陆景渊明白这些事而感到开心……
    不,不对,再如何聪慧,这些事若不能放眼天下,始终是很难察觉的,居于存玉阁中,与旁人接触甚少,一言一行都受到注视,谢樽不认为如今的陆景渊已经能够有这般思量。
    “这些事是谁与殿下说的?”谢樽收回视线,直言道。
    陆景渊沉默了片刻,但话语间却也并未隐瞒:“姨母年幼时曾独自远赴鹤归山求学,徐先生时常会为姨母捎信,那信在学堂之中看过便会烧毁,从不入栖梧宫。”
    果然,谢樽在心底暗道一句。
    鹤归山是徐行之的隐居之所,没想到程云锦居然连徐行之都能搭上。
    谁能想到程云锦与皇后是亲姐妹,与陆景渊接触居然不用栖梧宫的路径……
    这么多年过去,想到程云锦其人,谢樽还是会觉得浑身发凉,这个人太过敏锐聪慧,似乎只需一眼便能将旁人看穿。
    “那殿下打算怎么做?”谢樽定了定神,开口问道。
    现在显然也不是纠结程云锦的时候,虽然觉得陆景渊此时提起这事,恐怕会与之前的话题有所勾连,但即使做好了准备,谢樽仍然是被吓了一跳。
    “天下几经轮转,若所求仅是太平二字,能者居之又有何妨,他们若是有平天下的能耐,自然又坐天下的资格。”
    有了陆景渊之前的铺垫,谢樽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瞳孔紧缩,被震在了原地。
    “哥哥问我打算怎么做……”
    “过去有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但我却从未认真回答过,或许是因为我知道我给出的答案,并非人人都能接受。”
    陆景渊十分冷静,缓缓说着能将旁人震惊得彻夜难眠的话,他眼中映着万家灯火,声音稚嫩却掷地有声:
    “无论世事如何变幻,我所求亦不过山河永固,长乐未央而已,所掌权柄只为天下,不为其他。”
    “旁人如何与我无关,但我只觉天下本为天下人之天下,而非一家一姓之天下。”
    “所谓为而不争,便当是如此吧。”
    看着眼前尚不及腰的陆景渊,谢樽感觉到自己胸腔中的那颗心脏正在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着,清凉的夜风从远处卷来,他平复着自己掀起滔天巨浪的内心。
    他深吸一口气,蹲下对上了那双已然坚定的眼眸。
    “若这是殿下所求,我亦会用尽全力成为殿下手中刀锋。”
    或许是因为幼时在府中艰难挣扎,纵然后来也是荣华加身,谢樽对所谓权势富贵却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和坚持。
    荣华起落不值一提,并非是什么值得费神的事情。为了那种东西将一切搅得不得安宁,实在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陆景渊恐怕也是一样,权力所造的冰冷蜃影不过金玉其外,内里浅薄得令人发笑,在这座城池之中,他似乎一无所有。
    他没有陆景渊那样高远的志向,能以苍生为己任,但却有着相似的情致。况且他亦为心怀天下之人而折服,即使他始终无法纯粹地为此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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