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是跑不了，但你会跑。”
    他记忆中，那一次的欠薪事情，就是这个包工头拿了钱跑路了。
    据说是这家伙的老婆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他心里不高兴，在外面又包养了一个年轻的女人，这一年冬天，那个女人生了一个儿子，然后他就拿着钱跟那个女人远走高飞。
    那可是一百多个农民工辛苦了几个月甚至一年的血汗钱。
    几个月后他被抓到的时候，钱已经没有了，按他的说法就是赌博输光了，追不回来了。
    后来好像是坐牢了，具体判了几年，严鑫不记得了。
    在多年后又听到了关于这个包工头的故事——出狱后他去找那个给他生了儿子的女人，发现那个女人已经嫁了人，还知道了一件更崩溃的事情，那个女人生的儿子，通过dna鉴定，并不是他的，而是她现任丈夫的种。严鑫能听到这个故事，不只是因为包工头是他们同一个县的人，还因为故事的最后是一桩灭门惨案，包工头杀了那家人，然后自杀了。
    这个包工头四十多岁，外形上还保留着农民的淳朴，谁都想不出来看上去这么老实憨厚的一个人，居然会将大家的血汗钱卷走。
    更想不到，就这么一个人，最后还会做出灭人满门的血案来。
    外表太有迷惑性了。
    包工头的这一番话，倒是打消了那些少年们的疑虑，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
    反正会给钱，迟一点也没什么问题。
    他们也都问过老王这边工厂的工资，一天十来个小时的情况下，基本上也就是一千左右，还包住不包吃。
    而在这工地上，基本上一个月都可以挣个一千多，要是每天都能够开工，再勤快一点，一个月两千多也是可以的。
    要是能做点技术活，那收入就更高了。
    包工头又说：“你们刚出来，手上也没什么钱，找工作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找到的，你们可以先留下来干一段时间，遇上雨天不开工，就可以出去找工作，这也不耽误什么，你们说是不？”
    出来找工作，每个人身上都带了点钱，但是带的钱确实都不多，最多的也就是千把块钱的样子。
    没找到工作，每天的吃住都是不小的花费，那点钱也撑不了多久。
    少年们都点头，表示包工头说得有道理。
    严鑫知道关于未来的事情，但是他没有办法说出来，说了别人也不信。等以后真的发生了，别人还会把他当怪物来看待。
    他没有唱反调，只是在吃完饭后，单独的跟老王说：“王哥，我身体素质不好，工地的活我大概是做不了的，我想出去找工作。”
    老王打量了他一下，十八九岁的少年，身形确实有一些单薄。
    但是跟同龄人比起来，也算比较强健了。
    心里想着：“你大概不是身体素质不好，是人比较懒吧？”
    要少一百块钱的介绍费，心里确实有点不舒服。
    但他也知道，懒人是没办法在这工地坚持下去的，今天留住他，明天也留不住。
    笑了笑说道：“你想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
    “保安。”严鑫没有隐瞒。
    “为什么想做保安？”老王疑惑，“保安的工作虽然比较清闲，但是工资不高，又没有什么前途，这可不是一个好选择啊！”
    严鑫心想：“我就是冲着这个‘虽然’来的。”
    少年人要面子，不好说自己懒，不想干重活，斟酌着说道：
    “主要是吧，我从小就仰慕那些保家卫国的军人，我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虽然我做不了军人，但是能做一个保安，守护着一个小区的平安，那也算是圆了我儿时的梦想。”
    第10章 记忆中的人与事
    老王不认同严鑫的选择，不过他没有反对，还很热心的给严鑫指引了方向，告诉他这边哪家物业公司工资高，哪家工作环境更宽松一些，还给他指引了一下方向。
    而且，还表示严鑫可以先将行李放在这里，找到了工作再把行李拿走。
    严鑫谢了他的好意，但还是将自己的背包给背上了，还给了老王五块钱，算是中午在这里吃饭的饭钱。
    跟冯晨打了一声招呼，背着行李就离开了这家工地。
    没有坐车，就往一个方向走去。
    过去两里多路，有一个小区叫凤翔城，那就是他工作了几年的地方。
    凤翔城是小榕镇一个比较大的小区，住了七百多户人家，物业公司是开发商凤翔集团自己搞出来的。
    他们现在正缺保安。
    上辈子他来到这里，在工地做了一天，觉得太累了，就自己找工作。
    开始也没想过做保安，只是一没技术，二没文凭，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
    找了几家工厂，都是那种血汗工厂，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一个月最多一两天休息，工资也才一千多一点。
    后来严鑫一度很后悔，觉得自己刚出来打工的时候实在是太懒了，随便什么工厂进去，干上几年，都比在凤翔城做几年保安强。
    一天十几个小时虽然很辛苦，但挣的钱多。
    而且，天天都待在厂里，既没有花钱的地方，也没有花钱的时间，能够存到的钱就更多了。
    那个时候他的想法是如果有重来的机会，肯定不会选择做保安了，而是选择进厂。
    只是，重生之后，他又改变了主意。
    因为上辈子最后几年一天送十几个小时的外卖，结果把自己给整成肝癌了。
    这辈子他不希望因为那点钱把自己活得那么辛苦。
    钱是要赚，但不能拿命来换。
    他背着行囊到了凤翔城，在小区南门口岗亭旁边看到了一张a4纸打印的招聘启事，正是凤翔城的招聘广告。
    上面写了工资待遇，写的是每天工作八小时，提供食宿，每个月休息两天，月薪在九百到一千五之间。
    严鑫笑了笑，并没有把这待遇太当真。
    当初他是在劳动市场看到这样的广告，然后被吸引过来的。
    实际上并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
    提供食宿是真的，但不免费。
    工资方面，每天工作八小时，一个月休息两天的话，那工资就是九百。
    想要达到一千五，那就一天休息都没有了，还得加班，每天都上十二个小时的班。
    最坑的是，这里的加班费，并没有按照劳动法一点五倍的工资来算，而是和正常上班的工资一样，正常上班多少钱一个小时，加班也是多少钱一个小时。
    ——不只是凤翔物业如此，这镇上大多数物业公司都是这么算的，能按劳动法给一点五倍加班工资的，据严鑫所知，整个镇上只有那么两三家，但人家招聘只要退伍军人。
    至于社保，没提。
    这时候大多数物业公司都不会给员工买社保。
    就算是几年后，国家强制要求企业给员工买社保，也还有一些物业公司让员工签下自愿放弃社保的附加合同。
    ——这样的附加合同有没有法律效应并不重要，只要能够让员工认为有法律效应，那就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严鑫就签过那样的附加合同。
    扫了一眼招聘启事，确定和记忆中的一样，严鑫便将目光移开。
    然后看向了岗亭里。岗亭里有一个保安，严鑫还记得他的名字，叫陈力，今年二十岁，比他早半年入职。
    上辈子严鑫来这里做保安，三天实习期，就是陈力带着他。
    不过就在这一年年底，陈力辞职了——他想请假回家过年，公司不批，那就只能辞职。
    此刻陈力正捧着一本书在看，看得很入迷，没有发现外面的严鑫。
    严鑫笑了笑，这就是他记忆中的凤翔物业，管理松散，上班轻松。
    凤翔物业管理公司因为管理太过松散，被很多业主骂为垃圾物业，但是站在保安的立场上，这可不是什么缺点，而是大大的优点。
    严鑫看上的，就是这个优点。
    他轻轻的敲了一下岗亭的玻璃窗，说了一声：“你好。”
    陈力这才看到他，放下了手中的书：
    “你好，有什么事吗？”
    态度有一点冷漠。
    严鑫指了指贴招聘启事的那里：
    “你们这里还招保安吗？”
    陈力这才知道这个少年是来应聘保安的，想到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同事，顿时就热情了起来，说道：
    “你来的正好，现在还缺几个。”
    “去哪里应聘？”严鑫问道。
    虽然他知道是去哪里应聘，但还是得这么问。
    不然就显得太奇怪了。
    “就在里面的管理处，我带你去。”
    陈力说着，将侧门给打开了。
    看到严鑫背着个包，手里还提着两个袋子，便让他把东西放到车岗那里。
    南门是凤翔城的正大门，有两个岗位，一个是车岗，一个是门岗，两个岗亭相隔就几米。
    陈力跟车岗的保安说了一声，让他帮忙看着大门，然后就带着严鑫去了凤翔城物业管理处。
    在路上，陈力还对严鑫说：
    “虽然我们公司的工资不是很高，不过，管得不严，一般都不会查岗，下班还不用搞训练，在这里上班挺轻松的。”
    严鑫嗯嗯点头，脸上露出微笑。
    南门到管理处也就百来米的距离，一会儿就走到了。
    推开了物业管理处的大门，陈力对前台叫了一声：“莉莉姐，有人来应聘保安。”
    前台有三个职员，其中一个扎着马尾的文员正对着电脑啪啪的打字，听到他这一声喊，就抬起头来。